临近春节，各项工作都凑到了一块，林世文比以前更加忙碌了。

运江市的两会，也于二月初开幕。

程序都是定好的，有些活动，作为市长，程戈和必须要参加。一参加，那就得讲话。要讲话，就必须得先准备提纲。

虽然程市长不要求秘书写讲话稿，他习惯于自己自由发挥，但是，为了防止跑题，作为一名合格的秘书，必须先得写好题纲。主要注明几项：

一，是什么样的活动。领导参加的活动多，一会这个活动，一会儿那个活动，容易搞混淆。以前就有领导参加活动，拿错了讲话稿，把到A地方的讲话稿，搬到了B的讲话上了。虽然内容上大体差不多，但是，还是闹出了不少笑话。

二，是什么样的政策背景。国家是什么政策，省里是什么政策，市里目前的现状。免得领导即兴发挥，过了尺寸，不好收场。

三，出席活动的还有哪些重要人物。这些都要注明，这关系到程市长发挥时的尺度和讲话的语气语态。

林世文这一点做得比较好，毕竟是记者出身，提纲契领，当然是不在话下。

所以，程市长每到一处，发表讲话，大家都觉得程市长讲话有水平，有深度，有广度，有数据，而且还是即兴而来，显然是对运江的情况太过熟悉，才会这样的。

有一次省人大常委会的徐副主任带领一帮全省的全国人大代表来运江视察，程戈和无稿汇报，滔滔不绝，一个多小时，有点，有面，有问题，有解决的思路。

徐副主任甚为惊叹。说他走遍了全省的十多个地市，能像程市长，对自己的市情张口就报的，只有程市长一人。足见程市长是个对工作极端认真负责的人，是个称职的好市长。他们却不知道，这是因为程市长找对了秘书，他的秘书林世文背后付出了多少汗水。

凡事都有意外。当天，市纺纱厂上千下岗工人集体上访。

为处理这起群体性事件，在下午的两会活动安排后，市委召开了紧急常委扩大会。

最后出台了《帮助困难企业下岗职工的暂行办法》。

办法规定，春节前，每个下岗职工资助600元，由市财政列支，保证困难职工过个安定祥和的新春佳节。对于一些生病的困难职工，优先解决他们的住院报销。同时鼓励下岗职工自主创业，对于一些自主创业的职工，给予办证服务、税收减免等一系列的政策支持等。

林世文把程市长送回家之后，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

打了个电话给田琳，田琳也是刚从电视台出来，两会期间，报道任务多，作为主播，必须随时待命。于是两人相约到市区的东北饺子店一起吃晚饭。

像这样的事，以前，林世文肯定是：你站在那别动，我打车来接你！殷情的不得了！可是自从两人关系有了突破，自己又做了市长秘书，无形之中有了些官威，这样的殷情自然是日益淡薄了。

好在田琳也不以为意。

田琳赶到时，林世文也刚好下车。两人就在大堂里，点了半斤水饺，两份骨头粉丝汤。田琳其实已经在单位食堂吃过了，不过，为了陪林世文，所以，也就跟着吃了点汤和几只水饺。

吃得差不多时，林世文手边的电话响了。这是程市长的办公手机，必须24小时开机，随时保持联络。

林世文不敢拖延，立刻放下筷子，接起来。

你好！

你好，是林秘书吗?

我是，请问你是?

哦，林秘书，我是王东来，大力机械厂的王东来啊。

你好，王总。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林秘书啊，我刚才看到你了，正在吃水饺吧?我正要找你，有点事情要向你汇报。

王东来是运江大力机械设备有限公司的老板。

以前是运江机械设备厂的供销科长。由于工厂经营不善，连年亏损，资不抵债。最后通过改制，他获得了工厂的所有权，补发工资，承诺不让一个工人下岗。

林世文做记者时，蹲点采访了三天，发表了长篇通讯《改制的魔力》。两人从此就结识了。

林世文去年这个时候，程市长看望政协委员时，还见过面。当时两人还寒暄了几句。

你既然看到我了，就进来呗，外面不冷吗?

哈哈，我就是因为冷才打你电话的。我看到你和女主播一起吃晚饭，本不想打扰，等你吃完了，再联系你。可是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没一分钟，王东来就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位年轻人，手上拿着钥匙，估计是他的驾驶员。其实，他本可以坐在车里等，但是，为了码住林世文，生怕一个大意，林世文从眼前消失了，就等于错失机会了。

所以说，人家做企业能够成功，善于抓住机会，这是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你要不要吃点儿?喝口汤，暖暖身子?

不用。你吃过了，我们换个地方谈吧。

林世文把最后一口汤喝完，用纸巾擦了一下嘴，

既然你有重要的事，那就走吧。

林世文和田琳上了王东来的车，两人坐在后排。王东来坐地副驾上。不一会，来到了一家装修较为雅致的茶楼。

王东来向司机一递眼色，司机出去点茶去了。三个人在沙发上坐下。

最近厂子经营怎么样啊?听说很红火呢。

呵呵，确实比较红火。这不是请你帮忙来了。

既然红火，哪里还需要帮忙啊?王总这是说快活话了。

林秘书，我们这个厂子你是知道的，当初连年亏损，资不抵债，我把它接过来，是承受了巨大风险的。稍有不慎，倾家荡产，身败名裂都是轻的。好在在你的帮助下，企业有所好转。特别你的那篇报道帮了我很大的忙。哎，我真不是说客气话。我的好多客户都是看了你的报道，主动找过来的。

此时，服务员把茶和果盘、小吃送了进来。估计是驾驶员在外安排的。王东来，先给田、林二人把茶倒上，又向田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继续说道：

前不久，我们大力机械设备公司去参加了广交会。啊呀，当时就去发了一些材料，也接了一些订单，但是，不多。哪晓得，最近，订单真是像雪片一样飞来。真的，一点都不夸张，现在工厂三班倒，生产任务一直排到了三年后。

真的?怎么回事啊?

林世文一听也来了精神。

广交会上，那些订单都是东南亚一些国家的。交付后，人家觉得非常好用，实惠，于是就把订单转过来了。你晓得的，这两年，东南亚金融危机。各国政府为了摆脱经济衰退，想了很多办法。其中一个办法，就是增加政府投资，大搞基建项目，拉动内需，拉动就业。我们厂生产的工程机械，性能和日本、韩国的差不了多少，但是，价格只有他们的一半多一点。所以，他们试着订了一些回去之后，觉得很好用，就大规模采购了。

好事啊。我就想不通，订单多了，怎么会发愁呢?

田琳忍不住插口问道。

他是想扩大生产规模，现在生产能力跟不上，是吧?王总。

林秘书就是厉害，一下子就说到点子上了。

说吧，有什么困难?

哎呀，困难可大了。你知道的，林秘书，我们厂现在占地50亩，近300名员工。我接手过来的时候，承诺不让一个人下岗，当时觉得压力很大，这么多工人，怎么养活他们呢?现在看来，工人远远不够啊。厂房远远不够，马上要扩大生产，资金周转也不够。

哎，哎，哎，打住打住。王总啊，你实说吧，怎么解决?我相信，你一定是想到办法了，至少是打好草稿了。直说吧。

还是和林秘书说话痛快。你知道，我们厂和纱厂隔壁隔，中间只有一道围墙。现在纱厂压锭，厂里停产。我想利用一下他们的厂房，租也好，买也好，最好是买过来，免得将来麻烦。

王老板好大手笔啊。

啊呀！见笑见笑。不是我多嘴狂妄，就纱厂目前这个体制，搞不好。比如我们大力机械设备厂，如果还是以前那一套，多半也是关门的多。为什么?他们那个思维，还是计划经济的那一套，反正不管生产多少，国家包销，怎么可能呢。而且花费也无度，反正也不是自己的钱。现在我接手了，以销订产，绝不盲目，花每一分钱，我都要核算清楚了。

林世文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当初在那篇《改制的魔力》文章中，他就作过这样的对比。

以前，厂里只管生产，也不管销路，结果造成产品大量积压，资金周转困难。纱厂也是这样的，纱厂工人拼命生产，国际贸易形势一变，立马濒临绝境。

对于纱厂，市里其实也想改制，但是，由于工人太多，差不多有2000人，大多数都是女工，如何安置他们，成了难题。

也有外商过来商谈的，就因为人员安置谈不拢。

外方接手，肯定要裁员，运江市里又明确，职工安置是底线。咱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优先保障工人的权益。所以，2000职工的安置，让他们望而却步。

你准备接手他们的工人了?

我要那么多的工人干什么?而且，这些工人大多是女工，我们是做机械设备的，不太适合他们。

那恐怕不太行。市里当初已经定了调，不大容易改变。

市里的底线作为市长秘书的林世文是知道的，当即打了回牌。

是这样的。

王东来从包里拿出一张图纸，是自己手绘画的。看来是早有准备。

纱厂一共占地近200亩。我不要他们全部，我只要和我们厂紧挨着的几个车间。

王东来用铅笔在纱厂的地图上，划出一块。

他们的九、十、十二车间和我们紧紧相邻。这三个车间，我了解过了，占地约约80亩，一共有300多个工人。不管男女，我全部接受。另外，纱厂其他车间的下岗男职工，我愿意再接收100位，你看可行不可行?

这样啊?

林世文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