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文要去给市长当秘书的消息，终于在报社传开，因为市政府的人事调令已经放到了社长金惟才的办公桌上，春节过后，就要求到岗到位。

金惟才点起一支烟，吸了快一半，才打电话给新闻部主任周明军。

“明军啊，林世文在办公室吗?你和他一起到我这儿来一下。”

周明军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听出来，这次社长语音比较温和，想来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做记者的都知道，就怕领导给你打电话，一打电话，多半不是什么好事。而林世文自从知道自己的去向后，这两天也没出去采访，主要是把以前采访的笔记整理整理，把还没有写完的稿件写完，也算是给当初采访的单位和对象一个交待。

这块，听到周明军喊自己一起到社长办公室，就知道应该是调令到了。

果然，才进社长办公室，就见平日里冷峻严肃的金社长满面春风地起身站了起来。

“世文啊，你小伙不地道啊，这么大的事，也不事先说一声啊。”

周明军一脸不解。再回头看看林世文，却见他面色有些发红，可能是窘的。

“什么事啊?”

周明军问。

“明军，你不知道吧?世文这小子把我们都骗了，害得上次我们在办公室为他担心了老半天。他被程市长要了去当秘书了。”

“是吗?哎呀！祝贺祝贺！”

“社长，主任，对不起，因为那天去了后，我以为市长就是说了玩的，也没想到是真的，所以回来就没敢汇报。”

“不要说对不起，世文呐，你做得对。做领导秘书就得有这样的觉悟，当说的不当说的，都尽量把它烂在肚子里。只不过，你要记住啊，报社可是你的娘家啊。”

“社长，主任，你们放心。虽然仅在报社两年多，但我一直把这里当成了我的家。在这两年里，我学会了很多，也成长了许多，当然了，还不成熟。感谢社长、主任对我的关心和帮助。将来，不管我走到哪里，我都不会忘记，我是报社的一分子。”

“你看，毕竟是做市长秘书的，讲话水平就是高啊，让人听了就是暖心啊。唉，明军啊，我们报社损失了一员大将啊。我也不是放马后炮，世文呐，前两天我还在和明军商量的，准备年后，提拔你做他副手的。哈哈，可现在你不需要了。真是应了那句话，是金子在哪儿都能闪光啊。”

林世文羞了个大红脸，一个劲儿地点头称谢。只听金社长又打电话喊来了报社办公室主任：

“去和食堂打声招呼，摆两桌，我们报社班子，各中层干部参加，为林世文同志去市政府工作送个行。标准稍微高一点，你亲自下去当面吩咐，不要打电话。”

办公室主任跑步下去了。

“本来是想到饭店的，但是，你也知道，这个时候，开饭店的都回家过年了，所以就在食堂将就了，以后有机会一定补上。”

“太客气了，社长。下次，我请大家！”

报社的欢送晚宴，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临了，七分酒意的金社长搂住林世文，直喊：兄弟、兄弟，好兄弟，以后一定要常回来看看啊！把个林世文搞的相当不好意思。

林世文今晚也喝了不少酒，但是，还没到失态的地步。他知道，以后任了市长秘书，绝对要做到滴酒不沾，否则误了事，辜负了市长的信任，也就误了自己的前程。

待大家都散了，却听见别在腰间的BB机在响，拿起一看，却是田琳的。自己真是该死！她今晚都打了四个了，晚间由于气氛太热烈，竟没听到。

慌忙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插入磁卡。接通后，田琳果然是一阵埋怨，害得林世文一个劲儿的解释和道歉，良久才让电话那头的情绪有所平缓。

林世文调到市府办的事，因为之前没有落实，所以，也就没有告诉田琳。今天调令到了，他觉得有必要告诉她了，正在考虑怎么说的时候，那头田琳说话了：

“你现在哪?看你酒喝的不少。下次再这么喝，我就不理你了。”

“是是是，老婆教训的是。我正准备回宿舍，收拾一下，明天下午回老家过年。”

林世文的老家在县级兴都市，离运江一个小时的车程。

“那你回宿舍吧，我马上也过去看看。”

“那我去接你吧?”

“不用不用。喝了那么多的酒，自己回宿舍好好待着，我马上就来。”

“得嘞，听你的。”

林世文骑着车，回到宿舍楼下，却没有上去。宿舍里没有灯光，同舍的，可能已经回乡过年了。他要在楼下等田琳。

果然不到十分钟，两束灯光射过来，却是田琳打车到了。林世文赶紧上前，付了车费，打开车门，把女朋友迎了出来。却见的哥下车，打开了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了两个大包裹，放在地上，然后才调头离去。

“这是给你明天带回去的。你说回家回家，不能空着两手回家是不是?”

“谢谢老婆。我还想着明天去买的。”

“等你明天三十去买，大盐都要卖馊了。明天还有几家店开门啊?”

田琳埋怨道。

林世文拎着两只包裹上了楼，田琳在后跟着。林世文觉得挺沉，就问：

“里面什么呀?这么沉！”

“没什么，就给你爸妈的几件衣服。那个里面是酒，你注意一点，别在路上打了。”

林世文一阵感动。开了宿舍门，把东西放下，待田琳进来，用脚把门带上，灯却没开，一把把她抱住。

“田琳！”

林世文轻轻唤了一声。然后就这么抱住她，把头埋在伊人的肩膀上，不再言语。

良久，田琳才挣脱出来。

“一身的酒气！”

田琳嘟啷道。

林世文开了灯，却见田琳面色红润，想必是刚才在路上冻的。联想到，她今天晚上为了找自己，受了这么大的罪，心中不禁一阵歉然。

“田琳，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林世文又上前，拉住女友的手。

“什么好事?说吧?要不然，你今晚也不会喝这么多的酒。”

“老婆果然冰雪聪明！我要调动工作啦！”

“调哪去啊?”

“市政府办公室。去给程市长当秘书。”

“真的?”

“那还有假?调令都到了。前两天，程市长都找我谈了，年后上班就到岗。”

“真的?”

田琳尖叫一声，激动地跳起来，一把搂住林世文的脖子，一枚香吻就印在了他的脸上。

当晚，两个年轻人，在宿舍里温存了好久，却没有更进一步。虽然干柴烈火，意浓情浓，但是，天气实在太冷，条件不允许啊。所以，年轻人约会，要想碰擦出火花，首先得有舒适的物质条件啊。

除夕的看守所，也可以感受出过年的气氛来了。

首先，伙食好了。中午破天荒地有红烧肉，份量还挺足。1017号监房内，刀疤子吃得满嘴流油，连那点汤汁儿，都被他泡着饭，吃了个精光。他说，自从进了看守所，今天是吃得最痛快最过瘾的一次。

其次，这几天都不要坐板了。这对很多不习惯端坐的人来说，不啻于天大的福音。早中晚各坐板一个小时，这三个小时，是一天中最难挨的时光。原来，在号子里，自由地走动，也是一大福利。

第三，也是大家最高兴的，是可以收看春节联欢晚会。

号子里，周进进来时，最多的时候，有二十人，现在只剩下了十一个，有些空旷，也有些冷清。上午的时候，周进还看到有两个光头，思乡心切，眼里挂珠。直到吃过午饭后，情绪才好转。

其实他的情绪也不好，想语儿，想妈妈，想哥哥嫂嫂姐姐妹妹。每年的除夕，都是和妈妈在一块过的，今年不可能的了。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

语儿的爸爸妈妈回来了，我本来是要在这个时候，向他们提亲的，唉，造化弄人啊。

语儿怎么不给我寄信了?是工作忙还是不方便?

语儿的爸爸妈妈知道我坐牢，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他们会同意语儿继续和我交往吗?

即便我将来出去了，我要是她爸爸妈妈，会同意自己那么出色的女儿与一个刑满释放犯交往吗?

不会，我肯定不会。

周进百转千回，烦躁不安。姚宝明给他舒筋理气都不见效果。

春晚开始了，荧屏内外一片欢腾。周进两眼盯着屏幕，脑子里却是一片糨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打开心灵剥去春的羞色

舞步飞旋踏破冬的沉默

融融的暖意带着深情的问候

绵绵细雨沐浴那昨天昨天昨天激动的时刻

你用温暖的目光迎接我迎接我从昨天带来的欢乐欢乐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相约在银色的月光下

相约在温暖的情意中

来吧来吧相约九八

来吧来吧相约一九九八

相约在甜美的春风里

相约那永远的青春年华

心相约心相约

相约一年又一年

无论咫尺天涯。

相约九八，相约九八，咫尺天涯，咫尺天涯！周进喃喃自语，不知不觉，流下了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