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三千里
作者:南有檵木 | 分类:古言 | 字数:140.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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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二百三十六斩
万盛经小厮来报得知,说万清淼在落月轩摔东西,像是同客人吵起来了,便急忙赶了过来。
走到门前却听屋内万清淼说:“她来家里这么久,却什么都没说。”
楼云春道:“她一路走来,无人可诉,无人可依,早已习惯自担自当,并非刻意隐瞒,你别怪她。”
“我怎么会怪她,我只是……”他只是痛心、愧疚。
万清淼背对楼云春拿袖子抹了抹脸。
想他生在万家,从小锦衣玉食,有父母疼爱,虽为母亲生病时常担惊受怕,却也算得上有个安乐之家。
可胥姜同为母亲的孩子,却流落在外,历尽风雨、吃尽苦头,被人欺负、算计,还要因为想找到母亲而忍气吞声,替害死自己生父的仇人赎身。
最后好不容易找到母亲、唤醒母亲,却挥挥手就那么走了。
若他与胥姜换一换,根本做不到如此洒脱、坦然,更不会甘心。
怎么能甘心呢?
可她却偏偏心甘情愿。
“我告诉你阿姜之事,并非是为了让你不安,只是希望往后我们可多走动来往,让她知道自己也有亲人牵挂,让她此身此心从此都不用再漂泊。”
楼云春虽已决意要与胥姜厮守一生,却知道许多东西并非他能弥补,比如真正的血缘亲情。
如今万家由万盛当家,可万盛毕竟与胥姜并无血缘关系,说句不好,若往后溪芷有个好歹,京城与充州又相隔这般远,以后还会不会来往,都是说不准的事。
可万清淼不同。
他是胥姜的血缘兄弟,且万家迟早要交到他手中,往后万家和谁来往,都是他说了算。
若万清淼对胥姜漠不关心,他自没有将胥姜之事告知的必要。
可万清淼真情实意为胥姜担忧、考虑,将她视作姐姐,楼云春才为二人有此一计。
“她当我是唯一的兄弟,我也当她是唯一的阿姐,只要有我在,万家便是她一辈子的依靠。”万清淼明白了楼云春的意思,见他这般为阿姐筹谋,对他也生出些好感。
楼云春不远千里来接阿姐,身为朝廷官员,却愿意为她放下架子、礼法,敬重父母,包容自己,想必对阿姐是真心的。
“往后每年,我会带母亲去京城看她,或者接她回来小住,停云馆也永远都会为她留着。”
原来真有停云,楼云春微微一笑,“嗯,多谢你。”
万清淼哼道:“用不着你谢,这是我的本分,真论起来,你还是外人呢。”
楼云春忽觉脚一痛,那是自己搬石头砸的。
万清淼继续道:“如今你与阿姐要成亲,我们全家自是祝福,可往后若你待阿姐不好,那我可是要将她带回来的。”
楼云春心头暗暗叹气,随即保证道:“放心,绝不会有那一日的。”
忽地,外头传来两声咳嗽,万清淼一听,有些惊讶,“父亲怎么来了?”
随即看着满地狼藉,便想到应是小厮听见动静去通报的,然后忙将地上的瓷片扫到了墙角。
楼云春也起身相迎。
万盛进屋,看了眼地上的茶水,对万清淼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万清淼道:“不小心跌了茶盏而已。”随后又对躲在门外的小厮瞪了一眼,低声道:“还不快去重新上茶来。”
告状精!
小厮讨好一笑,应了之后,赶忙走了。
万盛看了他一眼,随后请楼云春重新入座,却也不提方才自己听到的事,而是另说道:“我有件事要和云春商量。”
楼云春道:“万叔请讲。”
万盛道:“阿姜为了让夫人安心养病,答应她,待她身子好了,便接她去京城参加你们的婚仪。只是家中新丧,虽我们商户不同于你们官家,礼法上并没那么严苛,却仍须得守制。再加上盯着万家的眼睛也不少,所以也不能贸然前去,以免招来闲话,落人口实。”
“阿姜怎么同您商量的?”胥姜既这般提议,想必已想好了应对之法。
万盛道:“她想以寻医为借口,接夫人进京养病。”
楼云春点头,“此法得当。”万夫人生病众所周知,去寻医再正常不过。
万清淼接道:“只是我与父亲因守孝不好前往,便只有将母亲拜托给阿姐和你。母亲很少出远门,何况还是去京城,我和父亲放心不下,还得请你和阿姐多多费心。”
二人担心什么,楼云春很清楚,他承诺道:“届时我会同阿姜亲自来接伯母,一路小心照料,等婚仪过后,再亲自送她回来。”
万盛要的便是他后面半句话,楼云春的主动承诺,让他放心不少,“那便就此说定了。”
楼云春拱了拱手,“万叔放心便是。”
三人闲话几许,万清淼每每想与万盛提及胥姜之事,都被楼云春岔开,几次过后他便明白楼云春的意思,不再说了。
金日西斜,万盛请楼云春去西厅用膳。
席上万清淼憋着劲儿,打来一壶精酿好酒招待未来姐夫,他一杯一杯地敬楼云春,自己却因孝期只能喝茶。
第236章 二百三十六斩
他状似无奈地敬道:“楼大哥,不是我占你便宜,确实身不由己,便只好以茶代酒,陪你喝一场了。”
楼云春同他一碰,“无妨。”
万盛与溪芷见本想劝,见楼云春几杯下去面不改色,又对万清淼有几分纵容,便由着他们去了。
吃到天黑,溪芷与万盛下席回去歇息,留万清淼作陪,并嘱咐其不能怠慢。
万清淼举手保证,一定会将人陪好,二人才安心走了。
送走二人后,楼云春晃了晃,扶着桌子坐下,只觉身上有些发热。
酒劲上来了。
万清淼再次将他面前的酒杯满上。
楼云春想着明日还要去找胥姜,便摆了摆手,示意不喝了。
万清淼晃了晃酒壶,觉酒还有小半,又见楼云春神色如常,便劝道:“难得来一趟,定要喝个尽兴,况且都喝大半了,也不差这点,来来来,喝完咱们就回去。”
楼云春强拽着一丝清明,不想初次登门便失态,正要再拒,却见万清淼已将杯子递到了他面前。
“你可是未来姐夫,弟弟敬酒怎能不喝?”
“未来姐夫?”楼云春眼睛一亮。
“啊。”万清淼点头,“你跟我阿姐就快要成亲了,可不就是未来姐夫吗?”
楼云春嘴角抿起,“那你叫来听听。”
万清淼沉将自己杯里的茶一口闷了,敷衍地叫了声“姐夫”,随后说道:“这下可以喝了吧?”
楼云春喝了,不仅喝了,还主动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对万清淼道:“再叫。”
万清淼盯着被抢走的酒壶陷入沉默,半晌后迟疑唤道:“姐夫?”
楼云春果真将酒一饮而尽,喝完后又满上了,然后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万清淼张了张嘴,最终屈服,“……姐夫。”
楼云春眼里含着笑意,将酒痛快喝下。
等到一壶酒见底,万清淼才终于松了口气,随后对楼云春道:“楼……”见他盯过来,话在嘴里打了个拐,改口道:“姐夫,酒喝完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也散了,回去歇息吧。”
楼云春点头。
万清淼起身,招呼小厮来收拾残局,见楼云春还坐着,便说道:“我先送你回落月轩。”
楼云春却没动。
怎么了?难道还想喝?
万清淼以为他还没尽兴,正想让小厮停手,却见楼云春缓缓站起身,朝厅外走去。
他对小厮嘱咐了几句,随后跟上。
走到门口,只见楼云春一只脚“咚”地踢在门槛上,另一只脚再一绊,双手面条似地甩了甩,整个人便扑了出去。
万清淼与小厮们面面相觑,随后同时奔了出去,手忙脚乱地将趴在地上的楼云春给扶了起来。
一名小厮见楼云春双目紧闭,颤道:“少爷,这、这是醉了,还是摔晕过去了?要不要请大夫啊?”
万清淼伸手探了探楼云春的呼吸,粗重发烫,再凑近闻了闻,酒气重得打头,应该是喝醉了……吧?
“请什么大夫?扶回去睡一觉便好。”
“是。”
两人合力将楼云春送回落月轩。
将楼云春摆上床后,万清淼吩咐小厮去打水来给醉猫洗漱,顺便让厨房煮两碗醒酒汤。
待两人将人收拾干净,灌了醒酒汤,塞进被窝后,却发现楼云春额头上冒出一个大包。
小厮伸手戳了戳,有些软,“少爷,真的不请个大夫?”
“请什么请。”万清淼忍不住也戳了戳,温热温热的,随后对小厮道:“去煮几个鸡蛋过来滚一滚。”
“哎。”
“不许去告状!”
“……是。”小厮心说,就是他不告诉老爷,这么明显一个包,也藏不住啊。
隔日,楼云春去向万盛和溪芷辞行,二人见他额头上青紫一片,皆是一惊。
溪芷关切道:“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万清淼朝楼云春挤眼挤得差点抽筋。
楼云春扯着被醒酒汤烫哑的嗓子道:“不小心摔的。”
“瞧着摔得有些狠,不如找大夫过来瞧瞧吧。”
“不用麻烦了, 只是看着吓人,实则并无大碍,伯母无需担心。”
万清淼忙道:“母亲放心吧,我已经给姐夫上药了。”这会儿这声‘姐夫’叫得倒干脆了。
万盛瞥了儿子一眼,随后对楼云春道:“不如多留两日,养好再走?”
楼云春婉拒道:“多谢万叔好意,就不叨扰了,我怕晚了追不上她。”
万清淼赶紧附和,“对对对,万一追不上,可不就白跑这一趟了?”
溪芷闻言,微微一笑,随后扯了扯万盛的袖子,万盛便不强留了。
一家人将楼云春送到门口,万盛让小厮奉上准备的包裹,对楼云春道:“这是我和夫人的一点心意,都是些糕点、干粮,带着路上吃。”
“多谢。”楼云春接过后,朝二人一礼,“那晚辈便告辞了。”随后又对溪芷道:“伯母,您多保重。”
溪芷含笑看着他,“会的,路上多小心。见到阿姜,替我转告她,就说我很好,会安心等她来接我。”
“好。”楼云春看向万清淼,万清淼扯出一个笑,“姐夫,好走。”
“嗯。”楼云春满意点头,随后翻身上马,朝众人一拱手,抖缰拍马,朝街上行去。
待人走后,万盛招来一旁的小厮,低声问了几句。
万清淼见势不对,便朝溪芷道:“母亲,我去巡铺子了,晚些回来。”
说完便要溜。
“站住!”万盛两个字便将他定住,随后训道:“让你好好招呼客人,你就是这么招呼的?”
万清淼辩道:“谁知他酒量这么差……而且后来是他自己要喝的,这才摔了。”
溪芷见他可怜,便对万盛劝道:“孩子大了,别在家门口训话,以免叫人看了笑话。”
还是母亲疼他。
万清淼正要走过去朝溪芷撒娇,却又听她补道:“去书房吧。”
“夫人所言有理。”万盛对溪芷和颜悦色,转脸却对万清淼板起脸,“没听到你母亲的话?还不赶紧去书房等我。”
“是。”万清淼哀怨地看了眼母亲,垂头丧气地进门,路过小厮身旁时,忍不住在他腿上掐了一把。
掐得小厮‘嘶嘶’抽气,赶紧跟上,然后一边走一边为自己辩白。
“少爷,这不是小的想告状啊,老爷在咱们家最大,他要小的讲,小的哪敢不从……哎哟!”
万盛二人看着两人走远,不禁叹道:“都快行冠礼了,却跟还长不大似的。”
“待真的长大了,你又会怀念他如今的模样。”溪芷含笑看着儿子,随后又想起自己的女儿来,心头不禁微微发酸。
胥姜就是太懂事,处事沉稳、练达,且善解人意,令溪芷想象不出她天真无邪的模样。
万盛见她神色怅然,不禁想起昨日在落月轩听到的谈话,心头微微一叹,随后握住夫人的手,轻道:“我先陪你回屋吧。”
过会儿再去找傻儿子问个清楚。
“嗯。”溪芷回头看了眼楼云春离去的方向,随后同万盛一起进门,“希望他们能早日相见。”
万盛道:“快了,从此处去涪州,只要路上不耽搁,三日便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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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姜赶到涪州府衙,并未见到杜回。
她呈上拜帖,却被告知杜回去各县巡视、筹办秋社祭祀事宜,须得四五日后方回。
倒是忽略了这事。
单伯对胥姜问道:“那咱们是等,还是走?”
胥姜道:“既已至此,断无没见着人便走的道理,左右也不过四五日,咱们等得的。”
“那我们先去驿馆安顿,正好也歇一歇,这几日大伙都疲累了。”
“好。”
单伯随后招呼护卫们掉头去驿馆。
一名护卫看着那桶鱼犯难,“那这鱼怎么办?”
也不知这鱼还能不能活到杜回巡视归来。
胥姜上前对方才交谈的守卫询问可否将两条鱼养在府中,守卫也有些为难,单伯见状,上前出示路引表明身份,守卫才答应下来,叫来人将两条鱼抬进府衙。
胥姜又问了杜回去巡视的乡县,记下过后,打算明日去各乡县转转。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与其待在驿馆消磨时日,还不如出去走走,说不定还能碰上他,也让众人见识见识这蛮地秋社之风俗,好生放松热闹一番。
打定主意,胥姜辞别守卫,带着一行人离开府衙前往驿馆。
驿馆临江,离巴子梁不远,可惜此时江水上涨,已将石梁淹没,无法游览。
众人索性早些安置了,养足精神,明日出门采采秋风。
夜晚,胥姜枕着涛声入眠,做了一个美梦。
梦中,有人乘舟踏月而来,说要接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