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

标准的国骂没有来得及出口，粘粘糊糊的白色雪片儿跑出瓶子，以饿虎扑食的姿势往吴天真的脑门上一扒，不动弹了。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别动。”楚子杭制止了对方想要摸的冲动，眯起眼睛凑近了看。

什么？

吴天真心里“咯噔”一声，眼睛往上面瞟，只能看到脑门上一点白色的影子。

他感觉到好像有东西在上面，想要伸手扒拉却被楚子杭给按住了。

是什么玩意儿？

拨开前面湿露露的碎发和护目镜后面，露出的是光洁的额头。

刚才吴天真在通道里被楚子杭提溜一路，可以说摔得是磕磕碰碰、七零八落。

脑门上和手掌都是裂开的细小伤口，而现在呢，荧光棒的光下，随着白色雪片的蠕动，伤口似乎都在逐渐减小。

止血的功效，好东西就没有什么可紧张的了。

联想到刚开始张麒麟和胖子一副蔫坏的样子，他的心情更加淡定，甚至一时兴起，还有点想补上一刀。

楚子杭收回手，眼睛微微往下瞥，面色沉重了许多。

吴天真心肝颤抖了一下，“你说吧，我不怕。”

“那我就直说了，千万别拿下来了。”楚子杭沉着脸说，难得严肃起来，“这里缺少伤药，放在这里起码还能堵住伤口，暂时保你一命。”

啊？

啊？

啊 ？

音调逐步激昂，呈崩溃螺旋上升趋势。

难道我……额头上的伤特别严重，命不久矣吗？

吴天真被楚子杭的脸色吓得双腿一软。

一开始胖子和小哥开玩笑，他还没当回事，但一直表现良好的楚子杭也是这副表情。

他现在已经在考虑，自己死后遗产到底交给谁了。

吴山居是个很大的家业了，爹妈对古玩这摊子事儿，一点都不感兴趣，总不能上交给国家吧。

三叔？

不行，那个老狐狸天天抢走他的宝贝，还害得他满世界撵人，不给。

……胖子？

那更不行，虽然跟胖子那家伙是过命的交情，命交给他都行。

但钱不行，真给了胖子，估计没多久月月光，吴山居就得改了姓儿去喝西北风了。

要不留给小哥吧？

他孤苦一人，身上看起来也没什么钱，平时救了他们这么多次，遗产留给他也行。

但又想到张麒麟动不动失忆的样子，别到时候遗书写好了，他自己反而忘了去领，白瞎。

那就小楚吧，小楚这个人靠谱，又没有什么特殊疾病。

花钱也没有大手大脚的毛病，看着像是有钱人家里养出来的小孩儿。

把东西交给他，以后胖子和小哥给他上完香回来，还能有地方住。

楚子杭目不转睛地盯着墙面。

这应该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羽人族吧！

他吓唬完吴天真就去看画了，早就把刚才的事儿给抛诸脑后。

刚想和吴天真讨论一下线索，扭脸就看见对方幽幽凝视着他的眼神，好像抓住了什么救星一样。

？

发生了什么事吗？

楚子杭实在没明白对方那种托孤的神色是怎么回事。

悲哀中带点庆幸，庆幸里又带着点凄惨，隐约透露着“钱没花光，但是人已经没了”的表情。

“什么事？”楚子杭不动声色地又把头扭了回去，好像对这个壁画特别感兴趣的样子。

“小楚。”

“嗯。”

楚子杭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你在魔都有家人吗？”

“没有。”

“那你有房吗？”

“……没有。”

这一番对话，倒是把楚子杭给问蒙了。

他有点不太好的预感，他师弟这一类型人的脑回路一向清奇，看着正常可能已经拐到了天边去了。

只见吴天真紧紧握起了他的手，情深意切的说，“那你介意给我们老吴家当继承人吗？”

楚子杭面无表情，垂下眼睛凝视着手里已经出鞘的村雨。

刚削完了坚硬的石壁，却没有丝毫损伤的刀刃，此时正散发着凛冽的冷光。

像是在对吴天真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回应——你他妈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后背一凉，刀锋的寒光森森，吴天真被杀气一激，突然清醒了一点，晕晕乎乎觉得刚才的话的确、好像有点歧义。

再不赶紧解释，很可能就要挨一通毒打。

“我不是要你当我儿子，我是说让我当你爸爸！”

？

“呸呸呸，我的意思是，吴山居缺一个继承人。”

？

不对，这样说还是有占人家便宜的嫌疑。

眼看沙包大的拳头就要落下来让他清醒一下，什么叫做好好说话，吴天真也不管什么爸爸儿子。

两只沾满了透明液体的手，猛地握住了楚子杭的手，顺带还把村雨按回了刀鞘。

很难说是不是在趁机保命。

“小楚，你介不介意加入我们老吴家，顺便接收一下我唯一的产业吴山居。”

你知不知道就算你三叔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楚子杭危险地眯起眼睛，蠢蠢欲动的手臂，很想再让他清醒一下。

突然，就听见一声震天动地的动静。

“胖爷我来啦，让让！快让让！”

肉体摩擦在石壁上不是一般的沉重，好像一个巨型的人肉炸弹别丢了下来。

楚子杭条件反射性往旁边闪，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没注意，忘了拽吴天真一把。

结果就是被胖子这么一撞，吴天真本来就下盘不稳，当下被带了个双膝跪地。

于是当胖子拍拍头上的杂草，嬉皮笑脸站起来的时候。

就看见楚子杭和吴天真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跪着，造型诡异。

在没有【爆血】发动的前提下，黄金瞳的威慑力比平时暗淡了不少，黑发柔顺落在耳边，就显得那张东方面孔格外精致。

而吴天真呢，还在紧紧地握着对方修长的手指，神色激动，似乎想要再跟他说些什么。

他的膝盖跪地笔直，手攥得很紧，怎么也不肯松开。

“你们俩——”胖子想说，要不我先回头出去避避，等你们处理完了我再回来，作势就要往通道口里钻。

张麒麟跟着落了下来，他一向轻盈，就像一片飘下来的雪一样，几乎没有声响的就落了下来。

与前面胖子的阵仗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导致胖子差点都忘了后面还有人。

落到下面时，张麒麟发现洞口堵了个人，已经来不及停刹，只能直接就是把胖子当做一个垫子。

他就势一个翻滚，潇洒落地，值得评委一个满分亮灯。

而原本滚通道时毫发无伤的胖子，遭到同伴的痛苦一击，肚皮被踩了一脚，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张麒麟落下来的时候，眼睛一扫，顿住了。

他倒是不跟胖子那样，一副开玩笑的口吻还能打趣。

而是一双乌黑的眼睛静静地看他俩，跟吴天真他老家蹲在坟头的黑猫似的，甩着尾巴，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