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杭的思维能力比谁都要敏锐，短短半个小时的局势，他已经从连输逆转到有输有赢。

连胖子这个自诩打娘胎里就会打牌的赌王，都有点降不住，赶在晚节不保之前叫停，“哥几个都困了吧，睡觉睡觉，改日再战。”

战局结束，吴天真一把撕掉脸上厚成门帘的白纸条，先一步冲进卫生间，生怕晚一步还得再来一轮。

楚子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欣赏一番败者火烧屁股的姿态，成功让两位快乐的童年回忆变成压根不想回忆。

上铺张麒麟慢悠悠笑了一下。

上个世纪老款的古董火车绿漆油亮，于夜色中慢慢向长白山驶去。

吴天真很不理解为什么要选这种老式的火车，专供观光路线的软卧刻意扮作十八世纪的欧洲，小桌上月季粉红，铜质把手擦得明亮。

他们格格不入，拎着行李拥挤在一众快乐的观光客里，风尘仆仆、神色匆匆，像一群讨盒饭的群演。

楚子杭没能入睡，火车摇摇晃晃，他躺在狭窄的床上，今晚脑域异常的活跃。

下面胖子一向走哪睡哪，鼾声几乎能震得包厢打颤。

“靠。”吴天真小小骂了一声，一头蒙进被子里，也很快睡着了，很难说他俩谁比谁能打呼噜。

车窗的玻璃上落了雪，楚子杭几乎能听清楚霜花凝结的声音。

“还没睡？”

冷不丁一声，让楚子杭浑身汗毛一惊，他睁开眼缓了会儿，慢慢说道，“没，睡不着。”

倒不是说没有察觉到张麒麟还没睡着，一路下来对方很少说话，方才居然主动开口蛮不可思议，但考虑到对方不经意间直面过龙血的威压，或许也不难理解。

他想弄清楚楚子杭身上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黑暗中，张麒麟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他的四肢纤长又柔韧，因此很轻松就能越过中间的隔栏，探到另一张床上。

这个姿势其实难度很大，需要极端的核心力量，腹部肌肉发力，腰身几乎崩成一道拱桥，才能成功。

张麒麟却轻轻松松做到了，像是被抽出了骨头，游刃有余。

他探了过来，看见黑夜中淬火的鎏金。

察觉到身边猛然靠近的黑影，楚子杭浑身绷紧，下意识抬腿要踹，又在触及到温热的躯体时，硬生生顿住。

张麒麟的眼神，有点不对劲了。

涣散的、空茫的，完全没有一丝神采。

他伸出手握住对方后劲第二根颈骨时，只要轻轻用力，就能扭断一个人的脖颈，但是张麒麟没有反抗，沉默得如同一潭死水，激不起任何反应。

那双沉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像是失了魂一样。

不对。

包厢里太安静了，远处乘客们的嘈杂、吵闹、下铺此起彼伏的鼾声和雪花落在玻璃上凝结的花朵，如今，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楚子杭连喊几声都没得到回应，探身往下面一看，空无一人。

两张床上，整整齐齐叠好了被子，没有任何有人睡过的痕迹，桌上的月季花仍然晶莹，透着淡淡的粉色，在低温下未曾枯萎。

他松开钳制住张麒麟的力气，对方的脖子多半要青，但也顾不得其他。

光脑连续拨打了几个号码，红色感叹号固执地驻守在屏幕上，没有任何信号反应。

在过去的经验中，往往现在只代表一种可能，他的面色难看起来。

“尼伯龙根。”

“龙脉的气场。”

两人的声音同时在包厢内响起。

楚子杭转身飞快掐住对方下颚打量一圈，不等对方还击，又松了手。

？

“你刚才状态不对劲。”

察觉到张麒麟沉默中的疑惑，楚子杭解释一句，紧接着问道，“你说的龙脉气场是什么意思？”

“龙藏于穴，万里为疆，我曾听人说过，龙脉滋养久了，就会生成特殊的领域，原本以为是传说，没想到是真的，有可能是禁区的力量影响了长白山。”

张麒麟手臂撑着床铺，一使劲儿，飞速从那个费劲的姿势缩回自己的床上，两指重新拉紧了兜帽。

楚子杭没有在意，第一时间从网球包里拔出了村雨，冰冷的刀光上，似乎有细密的水珠掠过，空气中很快浸透一层湿润的水汽。

他翻身落地，脚步无声，竖起的刀身，寒光中有火焰如刀，锐利得可怕。

张麒麟跟着落了下来，黑金古刀不曾离手。

两人都是个中好手，原地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尼伯龙根？”他轻声问了一遍。

“一个独立的世界。”视野里所及仍然是熟悉的04车厢，除了梨木方桌和四张简陋的床铺外，空空如也，“传说只有龙王选中的人和死人才能进入，它截取一段现实规则形成独立的空间，这方天地中的一切，都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

也就是说，胖子和吴天真很有可能在另一个正常的空间内睡觉。

而他们，掉进了这个被扭曲的时空。

拧开铜质的把手来到外面，长廊上空无一人，一路的车厢门紧阖，脚下暗红的地毯直接延伸到黑暗的最深处去。

空气里始终浸着湿润的水汽，呼吸都带着潮水的味道。

考虑到方才张麒麟不知受到什么影响，他反手握刀先一步上前，习惯于把人护在身后。

“我去看看。”

楚子杭一马当先就要进去，被一只手握住了胳膊。

“我去。”

两双眼睛无声对峙了一会儿，楚子杭未曾收敛血统的威压，还是张麒麟先忍不住移开眼睛。

他悄无声息退了一步，“小心。”

【融合度：35%】

【解锁技能：言灵?君焰】

这个时候解锁言灵，比预料中要安全很多。

楚子杭无声松了口气。

穿过眼前这一片安静的走廊，前方就是用餐区域。

观光区的餐厅装点的格外特别，水晶灯如雨幕垂落，吧台边没有酒水，更多是饮料，五颜六色的玻璃瓶放在楠木托盘中，留声机的唱针滑过胶片，吟唱着不知何处的乐曲。

楚子杭不喜欢待在这里，胖子他们大吃大喝的时候，他只是简单用餐，很快就回去了。

漆黑的长廊里似乎有什么在扭曲、涌动，挣扎着一股脑倾斜出来，鎏金的眼眸牢牢锁定这片沉寂的黑色。

楚子杭的精神高度紧绷，严阵以待，张麒麟忽然从后面飞快攥了一下他的胳膊。

一阵由琉特琴与羽管键琴合奏的乐曲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