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一次陈少一宿醉陈父没有教训他，还是在他高三时的某一个深夜。

印象里那个没什么心眼，做事一向大大咧咧的儿子，蜷缩在沙发上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宠物狗，陈父不是铁石心肠，自己这辈子也就陈少一唯一一个孩子，胸腔里的怒气顿时就消下去了，还把陈少一架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日吃早饭时，陈母听了丈夫的话，给陈少一盛了碗粥，旁敲侧击的问他，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陈少一原本就因为醉酒苍白的脸色顿时冷了下去。

原本最不爱去上学的他从秦欢跟他分手的那一天，每天准时上学，准时放学，每天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也不觉得无聊。

温柯屹说他贱，失去了才想起来人家的好，他全部笑着承认。

他以为一切都有转机，等自己不留余力的去补偿她，等她消气，一切都会变成从前的样子，可他万万没想到，等待他的竟是秦欢转学的消息。

那几日，他总是想起，秦欢看着他时眼睛亮晶晶的，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好喜欢你啊。”

到底是他低估了自己对她的伤害，也低估了秦欢的自尊心。

半晌，他嘴角牵起一抹比苦还难堪的笑容看着陈母：“妈，我没事。”

陈家父母其实并不知道秦欢的存在，陈父一向固执又死板，陈少一总说他是从清朝来的，要是知道他高中就带人女孩子出去开房间，一定会打断他的腿。

私下里，夫妻俩就这事儿研究了一下，一致认为最近儿子茶饭不思，脸上看不见笑容，是因为程家那姑娘，这也是之后他们一直撮合他跟程嘉柔两个的原因。

陈少一私下里本想去问宋浣，可那姑娘看着他时的眼神简直让他害怕，一伙人考上A大，陈少一也想着过了这么久，宋浣应该也消气了，便通过温柯屹去打听宋浣，没成想宋浣竟然也不知道秦欢的去向。

这下真把他的路堵得死死的，唯一得到的消息就是秦欢今年复读了。

他开始像一个变态一样，去扒秦欢的社交平台，无一例外的，全部清空了。

大概过了一周左右，秦欢突然更新了社交平台。

那是一张学校里的早霞照片，配文是，加油，再努力300天。

陈少一从没见秦欢这么努力过，他不想这段时间再去扰乱她的心思了，他从心底里是想让她好的。

又过了两天，秦欢的社交平台上新关注了几个人，陈少一 一一点进去看，有男有女，应该都是她的同学。

她人漂亮可爱，性格又好，陈少一从没担心过她交朋友的事情。后来，陈少一在她一个男同学的社交平台上看见了秦欢的照片。

一群人庆祝生日，秦欢坐在带生日帽的女生身侧，笑容明媚，她瘦了，下巴尖尖的，头发也短了不少，陈少一将这张照片保存下来，每天翻来覆去的去看。

里面也有几个长得很帅的男生，是跟他完全不一样的类型，少年感都快要溢出屏幕。

他开始多想，去分析他们座位的安排，去分析会不会哪个男生会对秦欢有意思，去看坐在秦欢另一身侧的男同学的社交账号。

那些天他刚好被温柯屹撵到了夏子航那里，夜半时分他烦躁的坐起身，惊醒了睡在地上的夏子航，睁开眼睛就开始骂他：“你又抽什么疯，想女人了啊。”

“嗯，想了”，他又躺在床上，将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

*

程嘉柔去A大成了他的同班同学，是他没想过的事，摊明面上说要追他，更是他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奇怪的是，明明是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在此刻心中却丝毫的泛不起波澜。

毕竟这么多年的情意在，他将她扯出起哄声不断地教室，在一处僻静的角落，陈少一有些不耐的看着她：“又闹哪出？”

程嘉柔站在他身侧，愣了半晌，唇角扯起一抹笑：“我以为你会开心。”

“我开心什么？”

“我想跟你谈恋爱。”

陈少一低头点了支烟放口中，脸上是程嘉柔这么多年从没见过的疏离感：“你就让我这四年安安静静的过吧。”

从记事起，陈少一便一直跟在她身后，程嘉柔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陈少一会不喜欢她，她不死心的又重复了一遍：“陈少一，我想跟你谈恋爱。”

“不谈”，这次陈少一没有一丝犹豫，十分果断的拒绝她。

程嘉柔咬着牙，瞪着他：“理由呢？你是不是我还喜欢温柯屹，我告诉你，不是......”

陈少一垂着头，手指弹了弹烟灰，开口打断她的话：“我有女朋友。”

程嘉柔愣了下：“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没听说过？”

她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女生对他也是有意思的。

“秦欢，你认识她。”

程嘉柔冷笑一声：“陈少一，你不想答应也不至于找这种接口来打发我，她不是跟你分手了吗？你要是真喜欢她，她怎么可能跟你分手。”

她继续说着：“你要是喜欢她，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停止过对我的好，你要是喜欢她，为什么又要满足我的一切要求，你要是喜欢她，怎么可能还会当着她的面为我出头打架。”

程嘉柔的一字一句，都像是把陈少一这些年的罪证摆在明面上。

他猛吸了一口烟，整颗心都在钝痛着。原来这么多年，他是这样的，是这样伤害秦欢的，今时今日都是他活该。

程嘉柔发泄了一通，或许是急着让陈少一清醒，音调越来越高：“陈少一，你不喜欢她。”

陈少一看了她一眼，转身往门外走，不知想起什么他停下脚步：“是，我不喜欢，我是爱她。”

“程嘉柔，我现在才知道之前的我有多么无耻又恶心，你死了这条心，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她原谅我，我会加倍对她好，不原谅我，我这辈子也栽她手上了。”

这是从认识他以来听过的最决绝的话。

那天程嘉柔回到教室时眼圈红红的，众人心中也明了起来，他们之前不了解陈少一的家庭背景，骂陈少一不识好歹，系花喜欢他是他的福气，这也要拒绝。

夏子航听说之后，嘲笑了他好一阵，也不解的问他：“真不喜欢了？我真弄不明白你，是不是就他妈喜欢不喜欢你的人。”

陈少一没好气的回他：“对，老子就是贱的。”

夏子航又提起学校的事情，推搡了他一下：“那学校那一批碎嘴子你怎么解决？”

“老子懒得搭理他们。”

陈少一虽然随和，但是在交朋友上面也是有傲气的，入不了他眼的人，爱谁谁，他的人生信条就是从不理无关紧要的人。

后来，宋浣走了，温柯屹进了温氏，车队就变成了他跟夏子航代管。

其实从他读大学以后，陈父像是变了一个人，对他放纵了不少，也可能是年纪大了，性格不似从前那么死板，总说什么男孩子就要穷养，这也是为什么陈少一小时候总赖在温柯屹家的原因。但是现在百万豪车，说买就给他买了，那一周的时间，陈少一都有些虚飘飘的。

后来，随着温柯屹越来越活跃在媒体面前，陈少一是超级富二代的流言越传越凶，贴着他的女生其实不少，其中不缺美女。

陈少一逃不过，后来干脆不上课了，开始整天整夜的窝在俱乐部里。

他没什么爱好，以前抽烟是为了耍帅，但是现在烟瘾却越来越频了，打开手机，除了去看秦欢的社交平台，再就是切换小号，去看她那些同学的。

他想秦欢快要想疯了，吸烟最上头的瞬间他想起来那时候秦欢问他，如果她来不了A市读大学该怎么办。他是怎么回的呢？他说他会买票去看她。

温柯屹会因为追上宋浣的步伐努力考上A大，可他呢。

这些片段最近总是一个一个的闪进他的脑子里，那时候他年少，不懂爱也不会爱，秦欢却饶有耐心的等待他的改变。

现在他变了，身边有了很多女生的追求，可没有一个人是秦欢。

陈少一对自己有着深刻的刨析，好像除了借祖辈的光以外，他这个人并没什么长处。而只有秦欢，是真真正正的喜欢他这个人的。

后来，陈少一通过一个秦欢女同学发布的照片漏出的那半截校服，查到了秦欢现在所在的城市，所在的学校。

那天是他这半年里最开心的一天。

光是去她学校的线路，他就查了不下三十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