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好。”

何云英抓着女儿的手，在她手心掐了一下，低声在她耳边道。

“你回屋去。”

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看着那边，任谁看不出她的心思？

“妈～”辛渺噘嘴不愿意，“在说我的事，我为什么要回屋。”

“什么你的事我的事，你还是个小孩，别在这听大人讲话，赶紧回屋。”

如果真的是说亲，何云英倒不介意女儿在此旁听，可现在何云英并不把裴家人当成上门提亲，只把他们看作一桩亟待解决的麻烦。

“赶紧回去。”

何云英又催促一句，让辛芬拉着辛渺回屋。

“带你小姑去房里待着，别让她偷听偷看知道没？”

辛芬点头。

辛渺不情不愿站起身，正在和辛老爹说话的裴卓投来眼神。

“阿卓，这辛家还不乐意。”

看着辛渺离开，裴永志在裴卓耳边小声嘀咕一句，“他们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这村里穷得叮当响，顿顿饭里掺水才吃个半饱，他们诚心诚意过来下聘，看他们的样子，好像还不大乐意？

捶捶自己的后背，裴永志心道自己也是见过世面了。

要不是跟着大侄子来内地这犄角旮达的村里，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裴永志还真没见过穷人的生活。

抻了抻腿，裴永志心想遭罪，这条凳也太矮了，坐得他憋屈，腿都伸不直。

裴永志看了眼旁边的人，裴卓面上毫无异色，正在凝神听辛老爹说话。

辛老爹乡音重，裴永志听了一会愣是没听懂，选择放弃了。

裴卓不一样，他不仅听，甚至还能偶尔回一句。

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啊。

裴永志心里感叹，第一次开窍，总是要做点糊涂事和疯狂事的。

“......伯父放心，我母亲早逝，父亲那边不太亲近，此次和我一起来大陆的是堂叔，对于我的婚事，我能够自己做主。”

辛老爹说裴卓来的太突然，他应该和家中长辈再商量商量，裴卓便把家里情况解释给辛老爹听，让他放心。

“噢。”

辛老爹点头，抽了一口旱烟，半天没说话。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跟裴卓聊了这老半天，他每次提出问题，裴卓就能说出解决办法。

这让辛老爹不知道说啥了。

他提出这些问题本来就是为拖延，毕竟他现在还是懵的。

当地上门拜访都会提前说好日子，两家人心知肚明，哪像裴卓他们说来就来，一来就说是提亲。

这也没人给辛老爹打个招呼啊，他都不知道面前的年轻人什么时候和女儿处的对象。

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上门，又听说是大城市来的有钱人，裴卓他们来的时候，辛家人都不知道干什么，听了他们的来意，才连忙派人去把辛渺和何云英叫回来。

“我说一句。”

何云英咳嗽一声，众人朝她投来目光。

辛老爹松了口气。

“伯母请说。”

裴卓将茶水送到何云英手边，何云英本不想接，可看到青年朗眉星目中的诚意，还是接了过来，心中叹气。

难怪女儿只去了一天就被这外地来的后生勾走了魂，人家是真的俊，跟人家比起来，小儿子只能算五官端正。

“小裴啊，我也不跟你说虚的，之前渺渺跟我提起你，我还当她被人骗了，什么外地来的公子哥，一听就是骗小姑娘的。”

“但是我今天一见，我就知道这丫头眼光是真刁，小裴你这么优秀的年轻人，家里又有钱，怎么看上我家渺渺了呢，你以前家里就没订过亲？”

“没有，伯母。”

裴卓也不羞于揭短，直白道，“自从我外公去世后，我父亲不喜欢我，后母也视我为眼中钉，他们没有管过我的事，我从来没有订过亲。”

“这样啊。”

何云英心道，这还不是全凭他一张嘴的事，香江和长留村那么远，他们又不可能打听到裴卓以前的经历。

想到这里，何云英不再委婉。

“小裴，按理说你样样都好，要是放在以前别人告诉我会有这么个后生想娶我女儿，我做梦都要笑醒，可是你也体谅体谅我们做爹妈的心，香江太远了，刚才说在哪里来着？”

“在粤省边上。”

辛水强补充。

“啊，对，在粤省。”

何云英点头。

这辈子都没出过自己本省，何云英其实也不知道粤省在哪，离本省有多远距离，可她知道，只要出了省的地方，那都远得很，坐火车几天几夜都坐不到。

“小裴，你看你家和我们长留村那么远，要是渺渺嫁给你，跟你走了，那我们以后见渺渺一面都难。”

“虽然说嫁女出去不再愁，可也不能再也见不到吧。”

何云英无法想象女儿嫁到远处，以后难再见面的场景。

在县里就正正好，她想见女儿了，随时都能去县城看一眼，还有她三哥帮忙照顾。

何云英的话落下，辛家人纷纷点头。

就是这个道理。

这个年代，出门一趟太费劲了，多少人这辈子都没有出过远门，在自己乡间地头的几里地打转。

裴卓他们的到来，给这小乡村带来一股独特的风，透过这些“外地人”的举手投足，隐约可觑见山那边不一样的风景。

可是归根到底，他们是风，来得快走得也快，这份交集仅限于此。

但是突然间，这风也要把自家女儿/小妹带走，辛家人自然坐不住了。

裴卓沉默不语，这是个难解的问题。

他肯定是要回香江的，他也想要辛渺跟着自己一起，可问题就在于，辛家人不愿意自己女儿远嫁。

旁听的裴永志倒是有些惊讶，高看辛家人一眼。

很多人家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乡下地头更是如此，只要彩礼给的高，他们乐得给女儿“嫁”个好价钱。

辛家人还是疼爱女儿，明知道他们有钱，却没有想着敲一笔彩礼费，反而有意拒绝。

“伯父伯母，你们的担忧我明白，说到底没有亲眼见到，对我的话很难相信。”

沉默片刻，裴卓突然开口。

“此次我们回香江，伯父伯母不如亲自去我家中看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