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汉东的身体颤抖了许久，秦红梅不顾一切抱着他不停叫他的名字，好一会儿他才安静下来说：“红梅我没事了，你放开我，我要打个电话。”

秦红梅担心地说：“真没事了吗？”

张汉东对她笑了笑，才坐到电话旁，拨了个号码说：“王喜，你立刻联系维克多和国内，我今天就要回京城。”

电话里王喜应了一声，放下电话张汉东看向呆呆看着自己的女儿说道：“可可乖，到爸爸这里来。”

可可迟疑着踱到父亲身边自责说：“爸爸，都怪我不好，是我弹琴太难听了，惹你生气了。”

“傻孩子，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可可是天下最乖的孩子，怎么会惹爸爸生气。”

闺女的话，让张汉东飘往不知何处的心慢慢收回来，孩子和秦红梅一样善良，总是喜欢把错往自己身上揽，但是这样做，被伤害的永远只有自己。

他忍不住抱紧了孩子，秦红梅说：“这孩子真傻。”

张汉东说：“可可不傻，答应爸爸，永远不要把别人的错怪在自己身上，明白吗？”

可可不明白，但是眼睛忽闪忽闪，记住了爸爸的话。

维克多的飞行员已经迭代，开始的那些退役的有些攒了些钱退出，换成了年轻的，张汉东并没不管他们，一开始就让他们把赚到的卢布兑换成美元，汇率的变化，让这些人对老板感激涕零，如果还是卢布的话，别说退休，那些钱根本撑不了多久。

这次到京城机场，虽然没有前几次的大场面，但是十几辆锃亮的轿车成排放着，排场依然不小，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年轻英俊的军官说：“张老板，我叫耿原，高司令员让我跟在您身边，随时准备为您服务。”

“耿连长是吧，太麻烦了，我这次回来是办私事，不用劳烦你。”

耿原说：“这是司令员的吩咐，张先生，就让我跟着您吧，有什么跑腿的活交给我好了。”

王喜说：“老板，就让他跟着吧。”

张汉东说：“行，不过咱们不需要那么多人跟着，留两辆车就行，其他的同志先回去吧，别耽误大家的工作。”

“是。”

上了车王喜才说：“老板，耿原是高司令的警卫连长，司令可能是担心您这次回来办什么被人刁难，才让他跟着您的。”

“太谢谢高司令了，他有心了。”

车子停在门口，张汉东的心情忽然变得特别急切，恨不得立刻飞进院子里去，不想吴氏忽然披头散发走出来，看见张汉东眼前一亮，直直走过来高兴地说：“汉东，你真回来看我了？”

她话音才落，院子里就走出好几个人，正是彩凤和董小婉两人，这两人神情慌张，但是看到吴氏和张汉东说话，两人都没出声。

张汉东发现老太太双眼明亮，跟平时完全不同的样子，不像有什么不对的样子，但是怎么可能正常，现在可是大冬天，吴氏居然只穿着袜子没穿鞋。

而且衣裳也只是披在身上，这打扮对裹小脚的老太太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是整整齐齐。

他忙一把抱住吴氏问说：“奶，出什么事了？”

吴氏却没回答，而是自顾说：“大孙子，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快进屋吧，奶给你擀面条吃，上车饺子下车面，吃了才定心。”

越发不对劲了。

但是经过这么一会，她的眼睛变得灵活起来，抓着张汉东的手又问：“一路辛苦了吧，冷不冷，快跟奶奶进屋暖暖。”

她不由分说拉着张汉东就往屋里走，张汉东心中不祥地感觉更甚，跟着吴氏走进屋里。

吴氏让他坐下忽然说道：“奶的大孙子，奶年纪大了，以前做过什么不对的事，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彩凤在旁边想说什么，却被董小婉拦住，两人此刻都是眼含泪水，张汉东说：“奶，你把我们养大，我们怎么会怪你？”

吴氏却又说：“我就知道我孙子是做大事的，不会跟我这个妇道人家般见识，能看见你真好啊，汉东，我心里真高兴啊。”

张汉东说：“奶，你累了吧，你别说话先歇会，我就在你身边哪都不去，等你休息好了咱们再说话？”

吴氏露出满意的神色说：“好啊，奶奶真高兴啊，终于等到我的大孙子了。”她说着话忽然头一歪，手也轻飘飘划出张汉东的掌握，双眼紧紧闭上。

张汉东大声叫她，她再也没有声息。

一个老头忽然伸手搭脉，等了一会儿，对张汉东说：“节哀顺便，老人家已经走了。”

张汉东一下子愣住了，这老头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彩凤哭着说：“汉东，咱奶这病来的凶，从昨天开始水米不沾，要送她去医院她也不答应，嘴里一个劲地叫着你的名字，我们也联系不到你，好在你赶回来的好，见了她最后一面。”

张汉东又抓住吴氏的手，感觉她的体温在一点点消失，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脑海里闪电般回想着小时候她为了养活自己一家，艰难生存的画面。

这个小老太太自己不吃，都要为自己和妹妹省下一口，这时候忽然理解她为什么一直想让自己照顾二叔一家的原因，她淳朴的愿望，是希望能照顾弱者，至于黄桂英做过的恶行也被她原谅。

她真实的目的，是担心撵走黄桂英，自家废物儿子就要打一辈子光棍，孤苦伶仃一辈子。

人走了，似乎所有的恩怨都带走了，一切都可以被原谅。

二叔家的两个女孩大声哀嚎起来。

张汉东忽然冷静下来问老医生说：“医生，我奶奶受罪没有？”

医生摇头说：“没受罪，昨天生病她就人事不知，直到感觉到你来了，她才回复知觉，穿衣下床跑出去迎你。老人家是喜葬，你们不要太难过了。”

张汉东把吴氏抱起来，她整个人轻飘飘地似乎没有重量，然后看着董小婉说：\"小婉，我奶的后事麻烦你准备一下，今天我就送她回家。\"

董小婉忙答应一声，想要跟他说些什么，可当看着丈夫一直望着吴氏掉眼泪，不觉心中酸楚开始吩咐人准备。

至于张汉东则一直看着吴氏慢慢变得灰白的面孔，希望这一切都是梦，一切都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