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王领导今天好像有心事，徐局长安排好工作在家里吃了顿饭就走了，他却没走，送走徐局长他们忽然对张汉东说：“小张同志，陪我出去转转？”

张汉东自然从命，王领导一直不说话，领着他在村里走了一圈。

张汉东回来后，还没在村子里转过，本以为大家挣钱了，房子至少会修一修，可大部分的人家还都是低矮的土坯房，上岁数的老人穿着补丁摞补丁的旧衣裳，胆怯地在远处望着他们并不过来。

王领导说：“你们村算是咱们公社里条件比较好的，你也看到了，生活条件其实也一般。”

张汉东不明白他想说什么，只好附和说：“是啊。”

“过年那天我走过好多村子，见过他们吃的年饭，还有很多人家过年没吃上肉。”

“我也听村里人说了，农村脱贫致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王领导听完停住脚说：“你不明白我说什么吗？”

“不明白。”张汉东老老实实地说，他虽然和领导见过几次，两人几乎没说过什么话，他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王领导叹气说：“你这样也好，不懂就是不懂，就怕很多人不懂装懂，最后受苦还是普通老百姓。”

张汉东越发不明其意，好奇地看着他。

王领导说：“今年雨水不够，粮食大幅减产，县里要求交公粮还跟从前一样，很多人家交了公粮，就剩不下多少粮食，只能靠红薯充饥......”

这件事张汉东回来的时候听说过，农民聊天就是聊庄稼，聊公粮，他总会听到，不过他习惯用普通人的视角看问题，下意识感觉他对此无能为力，这么大范围的困难，靠一人之力怎么帮。

“将来一定会好的。”张汉东只好安慰着领导。

王领导接下来话锋一转说：“小张，我今天来，有件事想求你。”

“领导您说。”

“如果你有能力的话，帮帮咱们皖北县的老百姓，他们活得太不容易了。”

“好，领导您说，需要我捐多少钱？”

王领导皱眉说：“你这是什么话，老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捐钱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领导，那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如果您有什么想法，只要我能办到，我绝不推辞。”

王领导说：“其实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说出来大家商量商量。”

张汉东对他这样的人很敬佩，自己当着公社一把手，出行从来都是靠双腿，不是买不起自行车，而是因为他知道很多同事生活困难，买不起自行车，为了不让大家脸上难堪，他才定了这样的规矩。

这种心境才是真正为群众着想的好领导。

“咱们县是人口大县，全县一百三十多万人口，壮劳力占比百分之四十五，冬天大家没有活干就在家睡觉生孩子，不仅严重影响计划生育，还造成了极大的资源浪费。”

“您的意思是？”

“能不能想办法把各村闲置劳动力动起来，今年冬天没上河工，公社已经发生多起打架斗殴事件......”王领导的语气里透露着失望，不甘。

张汉东看着佝偻的身影，斑白的头发在心里想：“如果所有的领导都能像他一心为民，可能我们的国家早已国富民强了吧。”

“领导，看来您已经有想法了。”

王领导叹气说：“顾炎武曾经说过‘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清朝张骞说过：‘实业兴邦’，我是非常赞成的，如果可能的话，在咱们公社办个工厂吧，把所有的闲置劳动力全部弄到工厂去，让他们有活干、有饭吃......”

说到这里他忽然自己笑起来说：“我可真是异想天开，咱们公社闲置人口十几万人口，哪有那么容易。”

张汉东却正色说：“王领导，办工厂不难，可是您也知道，现在上面对工厂的态度是什么，农民想进城卖点手工小商品经常遇到打击投机倒把，私人办厂不容易啊。”

王领导听完眼前一亮说：“这么说来，你担心的和我担心的不是一回事，你好像并不担心如何办一个能安置很多人的工厂，却担心上面的态度是不是？”

“领导，你可能不明白，上面的态度才最重要。”

王领导此刻已经听不到他后来的话，激动得来来回回转了好几个圈说：“我也听说过南方很多地方有私人开工厂的先例，可是开厂不容易，开厂的人肯定不希望赔本对不对，不可能白白拿钱出来打水漂玩？一定是要赚钱的吧。”

受限于时代，王领导的心中虽然有初步的想法，但是很多东西都没先例，他无法准确表达自己的想法。

张汉东看他在为自己打算，心中有些不忍，其实当时神奇水公司的产品，他就想过在家乡办厂，可他虽然是当地人，皖北想并没有什么硬关系，如果一个不好，哪怕小小的主管单位就能让他的投资化成水。

不像在京城的小工厂，有陈文茵帮忙看着，没有人敢伸手，这个时代想要做什么都不容易，必须跟上面保持很密切的关系。

即使张汉东自己，好多次都靠上面的关系才能脱身。

在皖北县办厂风险太大，不值得去冒险。

而现在，他被王领导的情绪感染，觉得可以试一试。

“领导您先冷静，听我说好不好？”

王领导说：“好，你有什么想法和顾虑都说出来，咱们一起商量看看怎么解决？”

张汉东把自己的担心一说，王领导呆住了，他失望地说：“对不起小张，你的顾虑我都明白，但是，我可能没法给你任何保证。”

他说完神情落寞，张汉东说：“领导，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捐款出来，帮大家共度难关。”

王领导说：“不急，你先等等，这件事我虽然没有不敢保证，可是总有人愿意帮助老百姓的，你先别急着走，我这就进城去。”

他一把年纪，却还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转身就往村外走，张汉东看着他在寒风中发抖心中不忍说：“王领导别急，我送你回公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