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有这么些衣服要洗？你家里有许多人口？”

索性，冯梓走到浣洗女身旁，轻声问道。

“这是替城里大户人家洗的衣服，大人，小女子总是要混口饭吃的。”

女子一抬头，见到一身青衣的冯梓，立马站起身来，小心的将生满冻疮的手藏到了背后，低着头唯唯诺诺道。

“这样吗，你可知道这城里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吗？或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

冯梓看了一眼她藏到背后的小手，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

“回大人的话，小女子没读过书，没什么见识，也没见过城里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过听说二链街有一家面馆，日日施舍面汤，喝一碗一整天都不会再饿了。可惜我身体贫弱，每次施舍的时候都挤不进去。”

喝了一整天都不会饿的面汤？莫非是什么仙人手段？

这样的事情本身倒是没有什么稀奇的，不过在这个贫瘠的小村子里，却是勉强能引起冯梓的一点兴趣来。

这样想着，冯梓又看了一眼洗衣女藏起来的小手，这个姑娘看上去也就和启茗刚上山时候差不多年岁吧，记得启茗当时的小手还是白白嫩嫩的，柔夷一般。

这个姑娘的手却已经整个都有些溃烂的迹象了，冯梓当年逃难时候手上也生过冻疮，只记得一沾水就痛痒难忍，这样的手，还要在冰水中浣洗衣服吗？

讨口饭吃.....吗？真是苦啊。

“知道了，谢谢你。”

冯梓点点头，从袖子中掏出一贯钱来，也不是珍贵的金精钱，他也知道，这样大面值的钱币给了面前这个女子，就如同幼童抱金过市，反而是一样坏事。

不过，这些钱币应当也能抵得上她这样的人家一年的收入了吧？

看着洗衣女望着冯梓放在她洗衣盆中的那一贯钱的震惊的表情，冯梓如此想到。

不过，为何会感觉心中有些沉重呢？是因为见到了世间的一点苦吗？

可是这样的苦，他明明也已经见得多了，曾经还是阎灭的时候，这世间诸多苦都从那位湮灭之神的视角中见到过，这一点苦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但是，心里好沉啊。

冯梓烦躁的摇了摇图，礼貌的少女告别，临走之前，他不着痕迹的点了点，一点微光顺着他的手指而出，在这小溪边的诸多女子身上环绕了一圈，又重新返回他的掌心。

这样子，她们冬日洗衣的时候，至少手能稍微舒服一点吧。

“真的是，长久未有的同情心作祟了？还是说其实我也并不是本我，所以和‘我’的思维有许多差别？我可不记得我是这样的人啊。”

做完了这一切，冯梓失笑的摇了摇头，或许，自己曾经是这样的人吧，随着师姐一同下山悬壶济世，照料周围城市的凡人。

究竟是什么时候，自己不再是这样的人了呢？随着修为渐高，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上消失了呢？

冯梓一时间想不清楚，也不愿意再想，干脆收敛心神，左右思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去那个施舍喝了能一整天不饿的面汤的面馆去看上一眼。

二链街，其实也就是城市中的一个小街口，甚至不能算的上是有许多商家聚集的集市，只能算是有几个商家，有几个住户。

冯梓走进来一看，这许多住户都明显是些破败的房屋，有些看上去并不是有正主的，恐怕是里头原本的住户都已经死完了，现在被一群无家可归的乞丐占据着，一群一群的乞丐找到这样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一窝的住了进来。

那个面馆倒是很好找，在这一大堆破败的房屋中间，唯一一个看上去还有一些整洁模样的房屋就是那个所谓的面馆了。

一个招牌，看不出是什么木头的，应该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已经包浆了漆黑的油污，其上龙飞凤舞的写着“面馆”二字。

屋子上方炊烟渺渺，确实是很香，面的香味，汤头的香味，哪怕是冯梓此时闻到了也隐隐有一些食欲被勾引了起来，只不过闻起来也不过是凡间食品，并无什么特别。

此时似乎已经到了施舍的时间，在面馆边上开了一个侧门，此时许多衣着褴褛，身上甚至长着些许脓疮的乞丐正围聚在那里，有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正拿着一个大勺和许多缺口的大碗，一个人一个人的发着面汤。

至于周围的乞丐则是神态各异，有些显然是饿极了，抱起汤碗就大口畅饮，几口就将手中面汤一饮而尽，还不忘打上一个饱嗝。

有些似乎比较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美食，对于乞丐来说，一碗带着油花的热汤应当也的确是美食了，抱着碗在那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时不时还要看一看周围有没有人要过来抢夺他手中的珍馐美味。

在这群乞丐之中，冯梓还有看到一个脸被划花了的小乞丐，在奋力向着人群中挤，冯梓多看了一眼，应当是个女娃娃，在乞丐中，女人的权益是最没有保障的，把脸划掉，也是一种自保的措施。

真苦啊。

冯梓摇了摇头，使了一点法力让那个女娃娃挤进了人群，那小乞丐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自己就已经到了人群之中，眼前就是那一碗热腾腾的面汤，一时间脸上不禁多了几分喜色。

冯梓没有多做什么，而是就这样从正门走进面馆，敲了敲桌子，一个伙计立马有眼色的迎了上来，递过来一张薄薄的菜单。

冯梓也没有看菜单，只是随意说道：

“来一碗阳春面，另外，你们家面汤闻着挺香的，能不能给我也盛一碗？”

“这个......那面汤是给乞丐喝的，让贵客喝是不是有些......”

伙计见冯梓身上应当是丝绸质地，看着虽说没有什么贵气，不过也不像是穷苦人家的衣着，有些犯了难。

“我就是想尝尝鲜，你只管盛给我就是了，要钱的话，照价给你。”

冯梓抬头扫了一眼伙计，口中不咸不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