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念诵您的神名，黑暗丰穰之女神……”

“您的福祉遍布大地，众生皆为您的杰作，万物皆为您的产物……”

“我念诵您的真名……”

“我念诵您的真名……”

“我念诵您的真名……”

祭坛上充斥着血污与污水，肮脏恶臭的污水此刻已经没过了脚面。

周围的石壁上，悬挂的尸体仍旧在那里轻微晃荡着，只不过多了九具残缺不全的灰袍黑袍尸体罢了。

此刻，那九个新加入其中的尸体肚子也已经膨大到了身怀六甲的样子，和旁边的其他尸体看不出来任何区别，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刚刚挂上去不久的。

冯梓站在祭坛的中央，嘴中念诵着不知名的祷告词。他不知道自己在念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念这些词句。

甚至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来做什么，要做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这个祭坛上。

不知道为何，冯梓突然想起来不久前和胡乁聊天时的话语。

“师姐，那些所谓的‘神’真的会回应他们吗？”

“就像你走在路上，看见一群蚂蚁摆出来了你的名字，你会不会低头看一眼？”

会吗？会吧。

只是，我低头看蚂蚁一眼，并不会发生什么，祂的视线，却是那么的，那么的…

冯梓看向头顶，那里是一个缺口，恶臭的污水就是从那里流下，逐渐灌满这个空间。

可是在他“眼中”，一切又是那么的不同。

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都已经不存在了。

是的，不存在了。可是冯梓还是能“看”到这个世界。就好像五识被某种力量强行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新的感官。

他口中话语逐渐变形失真，变成某种难以理解的声音，甚至最后都已经无法被常人听到。就算听到了，应该也只会是无意义的嘶吼呓语吧？

只是，在冯梓眼中，或者说耳中，鼻中，其实无所谓了，听觉已经不存在了，何必去在乎这些声音是从哪种感官进入脑子的呢？

“大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冯梓大笑着，话语到了嘴边却只能说出那些常人无法理解的词句，但是这每一句话，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大道之音，如同醍醐灌顶。

冯梓此时只觉得自己距离什么法则！规则！道！不过是一步之遥，只要！只要！能念诵出那个名字！那个名字！

祂就在那里！在那，在无垠的高空中，在脚下的大地里。祂无处不在！无处不在！

什么飞升！什么长生不死！不过只需要祂的一个注视而已！现在就在眼前了，就在眼前了！只要念诵出那个名字！

冯梓仿佛看到了黑云般的巨大肉块，有着许多触手，以及滴着黏液的大嘴。

但这些都不是祂。不是！

祂是那样的伟大，那样的恢宏！人类的词语无法描述祂，人类的感官无法感知祂。

哪怕是将五感五识都凝化为一，都无法感受到祂的片鳞片爪。

冯梓感觉自己好像飘飘然一般，灵魂和肉体都得到了升华，他飞到了高空之中，俯视着自己的肉身，看着自己的肉身在不断延伸，顺着地脉，在母神的怀抱中蔓延。

无数的手与眼疯狂的蠕动扭曲着，血肉在翻涌，眼球落地滚动，又被新的手抓住收入肉身中。

“原来死亡也仅仅是不过如此，死亡何德何能被世人称作终点？在比永恒更漫长的岁月里，哪怕死亡本身也会消逝。”

“原来肉身不过是皮肉包骨，生命不过是自我的定义，思考，思考不过是骗局，不过是束缚，不过是一场幻梦中毫无意义的一角。”

“哈哈哈哈哈哈哈！道爷我悟了！”

冯梓发疯般的大笑着，发出无意义的嘶吼和呓语，肉身之上千百张嘴在出声，千百张嘴在嬉笑。

黑色的触手从他肉身上延伸，腐蚀性的粘液灼烧着扭曲变形的肉身，他却毫无痛觉。

痛，也不过是人的感受罢了，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只要放弃了人身，放弃了人心，不过是束缚罢了！

突然，冯梓感觉自己糅合在一起的感官在松开。

眼重新掌握了视觉，耳重新掌握了听觉，鼻重新掌握了嗅觉，口重新掌握了味觉，皮重新掌握了触觉。

无垠高空中那宏伟的身影消失不见，祂或许并没有消失，只是冯梓看不到了。

“不！不！不！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冯梓痛苦的捂着头，千百只手挖出脸上密密麻麻的眼球，拔出千百根舌头，戳烂丛生的耳朵。将蔓延在整个洞窟中的皮肤抓烂。

“好痛啊……好痛……为什么……为什么会痛……”

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形，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篝火一闪而过，随后视角变换，变千重，变万重，变无数。

他是人，是父亲，是母亲，是儿女，是老人，是幼童，是房屋，是土地，是将下锅的豆豉，是锅底燃烧的豆杆，是高耸入云的城墙，是城墙下的一粒微尘。

他是一座城。

一座有上万人生活的大城。

是城内生活的上万人。

“我是……什么…….？”

……

………………………

……

之后的许多年，冯梓都没再出现。

平京城外百里之地，出现了一座大城，城外设满了阵法禁制，据说连渡劫期也无法强行突破。不过若是化神以下的修士，却可以随意进出。

这些阵法禁制的阵眼阵脚大多有署名，像是谁恶意的玩笑一般，署名可以被看见，但是目光一旦移开，就无法记起上面写了什么。

城内时不时有人外出，看着都是些普通凡人，只不过一旦离开城市十里范围，就会自动化为一滩血肉，流回城内。

曾经有一个由元婴真人组成的探索小队入城探查，十五人最终只出来了三人，其中两人还已经神志不清，出现了走火入魔的状况。

据唯一勉强算是清醒的那个人说，这是一个由血肉组成的城市，里面的一切都混乱无序，颠倒错乱。

甚至有人因为弄混了自己究竟有几个头，生生把脑袋拔了下来。

之后的十年间，也时常有不信邪的探索小队进出这座血肉之城，偶尔也有带着些有价值的东西逃出来的人。

不过，总体上来说还是死亡居多。

这样风险与回报不相抵的地方，自然逐渐不再有人试图来这里冒险。

当然，这些逃出来的人也带回来了一些有用的情报。

比如说，在城内最高的塔楼上，有一个少女坐在那里，晃动着小脚，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比如说，这座城的名字，叫“丰城”。

十年间以讹传讹，人们也常称之为：

“酆都城”

…………

第一卷 初入仙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