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不能长生的话
作者:怎么找不到了 | 分类:古言 | 字数:8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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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早已注定了的分别
齐千紫与吴心奇踱步在竹林里,却是齐千紫要来寻些笋子做给吴心奇尝尝。
“我却没想到,魔皇无处不在,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救下我来。故此我得以活到如今。”齐千紫随口说道,并不能听出其中有半分的感激之意。
“魔皇现今还出现过吗?”吴心奇闻言忙问道。事关魔皇,他不得不上心。
齐千紫摇了摇头,不觉遗憾,也无有丝毫感怀,只是平淡的说着:“有八年不见了。”
“八年”这个时间点很明显了,吴心奇一想就明白了:“也就是说,师兄自从遇到“她”,就不再寻短见,魔皇也就随之消失?”
“消失与否我不敢确定,或许我现在要投河自尽,她还会突然出现把我救上岸也说不定。”齐千紫玩笑道。
“不过我自从遇见“她”,确实很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齐千紫脸上又多了些笑意。
吴心奇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而后自嘲一笑,魔皇要是想藏起来,他又怎能发现?魔皇行事很难提防就在于她的幻术,若无破解幻术的手段,任是大罗仙,在其眼里也不比五岁稚童强上多少。
吴心奇叹道:“这魔皇手眼通天,你二人大罗仙时尚不是她敌手,我金仙境又能有何作为?只能寄希望于她不是我们的敌人。”
齐千紫轻笑道:“魔皇是敌是友尚未可知,那庄晓蝶温温柔柔的,是个能讲通话的,该是个好孩子。你之妻拜她为师,应当不会有错。”
好孩子么?魔皇的传说已历千年,即便庄晓蝶和魔皇是两个人,庄晓蝶也该活了千年之久,说她是个孩子,恐怕她老人家不乐意。吴心奇吞了口唾液,摆手道:“小心她听见了找你麻烦,到时候我可救不了你!”
齐千紫摇了摇头:“不妨事,你那妻子该知道庄晓蝶秉性不坏。按我猜测,她应是被魔皇利用了,才落得要跟一个魔鬼共用同一个身体的地步。只是不知,庄晓蝶能压制魔皇到什么时候?要是魔皇占了上风,恐怕才是我们该担心的时候。”
吴心奇细想之下忙点了点头:“师兄说的有理。”
吴心奇听了他这好友的故事,想到的却是早先林日月错误施展出幻术“梦魇”,引他进的幻境。那个梦魇幻境,现在看来,也该是杀伐幻境,只是因为林日月法力不济,他才得以仰仗着并不纯熟的破幻神通勘破幻境。
在那个幻境里,吴心奇经受了林日月的师姐陆弥的折磨。那个幻境中的陆弥,吴心奇现在回想起来也有些后怕,她是真的想着洗干净他的记忆再送他去转世,跟魔皇的行径如此相似!
该说不愧是师徒吗?
可林日月却没这般暴戾。
吴心奇忽地一笑,想来,陆弥和林日月二人,一个是由魔皇亲传,一个是庄晓蝶教学才对。
眼下庄晓蝶还能跟魔皇争夺身体,各自收下徒弟,若是庄晓蝶再压制不住魔皇,那时节,真不知天下要变成什么模样。
两人一阵沉默。齐千紫挖了三五斤笋子,脸上总算多了些喜意。
两人回到竹屋,林日月正百无聊赖地托腮小憩,听得两人谈话声由远及近,林日月伸了伸懒腰,起身迎接。
林日月眼中微有些钦佩之意,说道:“总算回来了,方才跑来几个毛孩子,连声喊着要见先生哩。”
不想齐千紫是真的深受孩子们欢喜,一日不见先生孩子们就要亲上门来寻觅,倒也算是他教书有道。
“既如此,怕是不能久谈了。孩子们若等急了,少说得闹我三两日。”齐千紫有些着慌。
吴心奇笑道:“师兄但去无妨,我自陪着月儿在街市中随意找些吃食。”
“怠慢了。”齐千紫放下笋子,歉意一笑。
三人一同出门,而后分作两路。
林日月与吴心奇随意寻了个店家,只林日月吃着,吴心奇在一旁看着。
吴心奇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问道:“月儿跟随庄晓蝶十多年,难道从没有发现过她身体里还有一个人?”
林日月脸上微红:“我当时哪里能想到天下间会有这种奇事?现在回想起来,也不是没有古怪的地方,我师父她有时确会像变了个人似的,前面温声细语与我说话,忽然就变得严酷冰冷。虽然如此,我只当师父在关键处对我严格要求,不与我嬉皮笑脸,不曾想是真的换了一个人。”
似乎是担心吴心奇要嘲笑她,林日月赶忙又补了一句:“这得怪师父,她从来不曾对我说过她体内还有一个人,我又哪会往那里去想?这可怪不得我笨。”
这多出来的一句话反倒惹得吴心奇脸上浮现了笑意。
“各人有各人的隐私,也许是你师父担心你知道这件事之后会害怕她。”吴心奇安慰道。
这话说得有理,林日月想到师父体内还有别人时,确实有些害怕。她能相信相处了十多年的庄晓蝶是个好人,却不敢轻易相信那个真正的魔皇也是个好人。
从燕迷鹿和齐千紫的讲述中得知,魔皇做许多事里有错有对,很难以好坏区分。不过按林日月所想,魔皇应是个尚被庄晓蝶掣着肘的坏人。她所做的好事,往往都是被庄晓蝶要求的,而她所做的坏事,全都是自发决定的。
第91章 早已注定了的分别
从这点来看,魔皇的本心,一定不是良善之辈。
林日月不怕别的,唯独面对师父时难有求胜的心。如果与魔皇作对,一定会尸骨无存吧?甚至连转世的机会都不能剩下。
但是,林日月愿意相信师父庄晓蝶,她一定不会输给身体里的魔皇。所以,林日月也不会输给本能的恐惧。
“我会去找师父的,我要问问她,她做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林日月说道。
林日月将要去找她的师父。当然,不是现在。
吴心奇看着林日月坚定的眼神,也不再说什么了。
魔皇的存在,本就像悬在他们头顶的宝剑,逃是没有用的,躲也躲不开。
吴心奇佩服林日月要直面魔皇的决心,他也强提起了勇气:“我陪夫人一起去吧。”
林日月摇了摇头:“有我师父设的阵法,我可没把握安全带你进去。说不得,我拉着你的手进去,却只能拉着你的手进去。其余的部分我可不能保证。”
林日月一番话骇得吴心奇面如土色,摆手喊道“不去了不去了”,林日月自窃笑不已。
“莫不是夫人故意吓我的?”吴心奇脸色不善,屈起了中指指节。
林日月连忙将白嫩的手掌挡在额前,看起来是真的怕了吴心奇的脑瓜崩。
“你若不信时,自可跟着我来!”
吴心奇几乎笑出声来,“我信我信。”
吴心奇没有笑多久,他总觉得,林日月说出这话来,他们俩分别的日子就不远了。
不过,他相信,即便是分开一段时日,他们俩心在一块,总会有重新遇见的时候。
……
话分两头。齐千紫在私塾这边,孩子们缠着他,追问先生“是什么朋友来找”“怎么家里多了个女眷”等等。
有年纪大些的孩子更是大着胆子问道:“那女子是先生的相好吗?”
且不说那是他好友吴心奇的夫人,齐千紫生怕灵儿姑娘听了这些传言,更不用正眼看他,由此八年苦修不成正果,徒惹人笑话。
齐千紫忙解释一番,那是友人之妻,寻他是为了治这位友人身上的毛病。
这个解释不大好,孩子们接着就问道:“先生又不是医官,他们来找先生做什么?”
齐千紫正待要说,这病不一般,非是寻常医官可治等等。又怕孩子们追问到底是个什么病,如此,却没完没了了。
忽然,齐千紫眼角余光看见窗外出现了一道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齐千紫一时失神,过去的记忆萦绕心头,心里既痛又感幸福。没多久,孩子们吵嚷的叫声把他唤回到了现在,眼下这个女子,目光从来不怎么温柔,跟过去的她是两个性子呢。
齐千紫收回思绪,依旧照着前面所想,轻笑道:“我这个友人患的病,只能我来治。”
孩子们便问道:“先生先生,到底是什么病啊?”
紫先生说:“他患的是,权衡的病。”
孩子们随即兴奋起来:“是先生上一次讲到的“权衡”吗?”
孩子们乐于见到先生讲一段连续的故事那样去讲课。
“不错,却有些不一样。我这友人,要更难些。他要权衡的是“前世的情义”和“今生的情义”。”齐千紫虽则身在私塾,目光却时时看向窗外。
孩子们都瞪大了眼睛,有的脸现疑惑,“真的有前世今生吗?”,有的已经替这位友人犯起了愁,“这样的话,也太难权衡了”,有的则回忆起上节课所讲,大声宣告着“这两样东西不该放到杆秤上权衡!”。
那女子似乎也提起了兴趣,双臂靠在窗沿,撑着脸儿往讲台这边看。
齐千紫脸上的笑意更多了,不惟因为孩子们的踊跃表现,还因为窗外女子的期待目光。
“小夏说这两样东西不能放上杆秤,是很聪明的。我们珍重的东西本就不该拿去权衡。”齐千紫先是夸奖了能举一反三的小夏,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我这位朋友已经把这两样东西放在秤杆上了,这却没得办法,即便我们不说,他心里也自做了不知多少遍权衡。所以,现在说这句话其实是迟了。我们只能帮他想想主意了,看是该选择哪份情义。”
小夏受了夸奖,一脸兴奋高举着胳膊,就差喊出了声。即便先生说了后面这些话,也不能影响他的开心。
其他孩子们也想受到夸奖,登时七嘴八舌论述起来。
如此,齐千紫把掌控课堂的权力,交予了这群孩子们。这节课就变成了一场辩论赛,这场论赛只有两个选项,要么选择前世,要么选择今生。孩子们当即分为两派,各执一词。虽然孩子们言语稚嫩,不够锋利,却十分有趣。
一边说,前世有前世的好,前世是今生的爹,今生是前世的儿子,爹当然比儿子重要,如此,就是就是前世更重要。
一边说,前世早就死了,今生的儿子也该当爹了,那当然是今生重要。
一边说,死了也是你爹。
一边说,你爹死了。
……
辩论着辩论着,两边差点打起来,整个私塾闹将起来,直把鸟儿惊飞,云彩气走,窗外女子笑弯了腰,捂不住笑口。
齐千紫赶紧劝停下两边纷争。
孩子们还是听先生的话的,见先生落下戒尺,他们就不再争吵。不过孩子们没有分出胜负,就希望先生能做出答复。
“先生,您会选哪一个呢?”
“我,我啊。”
齐千紫眼神飞远了些,几乎有些落泪的想法,但是在孩子们面前落泪实在太丢人了,他不能够。
“我选今生。”
说起来有点像逃避前世的责任似的,但这两个一定要选出来一个,他只能选今生。
就当是逃避前世的责任吧,他这一生不能担负起许多人的期望,他只想补偿对灵儿亏欠。对灵儿的亏欠已经太深,他不能再去想百灵的事,他已经补偿不起对百灵的亏欠了。
这太懦弱了。齐千紫只选择灵儿,逃避对百灵该担负的责任,就像个懦夫一样。但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同样需要勇气。
至少他还苟活着能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去补偿这个“她”不是吗?
他不愿去想前世的是非恩爱,他只想活在今生,他只想着灵儿一个人。
这个所谓的权衡,不是吴心奇的病,这是齐千紫编出来的,也是他心中真实存在的病。
只是这样一句回答当然不够,齐千紫需得给孩子们做出解释才好:“我们要活在当下,我们要活在今生,就要学会遗忘。说起来有些好笑,其实是大有道理的。
你们虽然年纪尚小,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譬如说小夏,去年腊月二十九你放爆竹不是炸伤了自己眼角么?我记得当时可把你父母吓坏了,连夜抱着你去找了邻村的马老先生给你救伤,这才不至于落下眼疾。”
孩子们都看小夏,小夏摸了摸眼角留下的疤,不好意思的笑着。
齐千紫接着说道:“我现在要问小夏,今年过节的时候,你还要去放爆竹吗?”
“我,我想放,可爸妈不让。”小夏脸上有些失落。
齐千紫对小夏温柔一笑:“你为什么还想着要放爆竹?去年被炸伤的时候,你不怕自己从此变成个瞎子吗?”
小夏回忆了一下,怯意生起不足片刻就又消失,他自鼓起了勇气,仰着头,拍了拍自己瘦猴子般单薄的胸口:“那个时候我是怕的,可我现在不怕了。”
齐千紫轻点了点头,目光看向所有孩子们:“孩子们,看到了没有,这就是遗忘的力量。小夏还想着放爆竹,他不怕了,就是因为他忘记了当时爆竹炸伤他给他带来的恐惧。而小夏的父母不让他放,是因为他们还记得当时儿子差点变成瞎子给他们带来的后怕。他们没有遗忘,所以,他们不会让小夏去放。但当他们也忘了,那他们就不会拦着小夏去放爆竹了。”
齐千紫又看向小夏:“小夏,你说,这“遗忘”是不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