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嫣感觉到有什么钻进她的识海。

她闭上眼睛，好像在识海深处看到一道金色身影。

身影实在太亮，她无法看清身影长什么模样。

她尽力去靠近身影，却发现她怎么都走不近。

“你是，神女？”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神女存在？

娇软的声音在白茫茫的识海中，清晰而明亮。

鹿嫣听到金色身影一声几乎不可闻的轻笑。

风铃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向她拂来。

“吾是，也不是。”

“为什么这样说呢？”鹿嫣不解。

可金色身影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反问鹿嫣：“你想月芸他们苏醒吗？”

鹿嫣：“我当然想。”

身影又轻笑问道：“你来到这个世界快乐吗？”

鹿嫣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

她陷入那些仿佛很久之前的回忆。

她想起她刚来到这个世界，确认她是穿越时，内心的庆幸还是大于对未知的恐惧。

她想起她对古代小山村生活万分不适应时，慕容禹总是尽力满足她的要求。

她想起她亲手救下的小雪，会对她说“我陪你”。

她想起那些跪下喊她神灵的人，想起那些真性情的魔，想起明明很穷却还要送她灵器的墨远，想起每一个同卫彦川、瞿春梅一样真实的人。

最后，她想起慕容禹倒下时，对她露出那抹安抚的笑。

“我是，快乐的吧。”

她还有一个系统，一个一直陪着她，任她欺负的系统。

这些点点滴滴，汇聚到现在，造就现在这个，对这个世界产生归属感的鹿嫣。

“那，吾希望你能一直快乐。”

鹿嫣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

“为什么呢？”

为什么语气，都像是认识她的样子？

狐姥姥也是，这个身影也是。

身影笑，她慢慢走近鹿嫣。

如阳光般温暖的声音道：“因为，在这个世界，你的快乐最重要。”

鹿嫣听不懂，这个世界，同她的快乐什么关系？

她还是看不清身影的面容，尽管身影已离她很近。

“我要怎么才能让月芸他们解脱？”

听不懂的话，她先放一放，当务之急，是她来到惘生之境的目的。

身影发出悠远绵长的声音：“吾先问你一个问题。”

鹿嫣：“你说。”

“你觉得，鲛人族是为了神牺牲的吗？”

鹿嫣垂目，缓声道：“不止。”

金色身影这次的笑声很畅快。

“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那你，还要让他们解脱吗？”

鹿嫣歪头：“为什么不？”

金色身影沉声道：“你不是不想成神吗？”

鹿嫣抬头直直望向那道身影：“现在，我想了。”

一望无垠的识海内，有好长一段时间的死寂。

良久，鹿嫣好像听到那道声音在轻轻叹息。

“那，吾如你所愿。”

刹那间，鹿嫣脑海中好像涌入很多东西。

鹿嫣蹲下身子，捂住胀疼的脑袋，她看到真正三千前，神女像被雕刻完成，就在鲛人族信仰下，生出了意识。

袘不是神女，胜似神女。

她看到鲛宫下沉后，南溪父亲内丹中的力量被使用完，神女像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维持圣地。

鲛人们每天为她提供信仰，可袘一一把信仰，换成神力，返还给鲛人族。

直到，契木来临的那天。

暴虐的黑气侵入神女像，神女像尽力抵抗，却怎么都拿那股黑气没办法。

袘的意识，开始被挤出神女像。

袘飘在空中，看到一只凭空伸出的手，递给袘一块碎片。

袘拿上碎片，在鲛人族献祭下，与碎片融合。

袘重新回到神女像，把恐怖黑气全部转化为神力。

神力太多，袘陷入昏昏沉沉的状态。

袘偶尔睁眼，看到那个少年，在竭尽全力，提供给袘微薄的信仰。

等到袘完全睁开眼那天，少年早就，倒在袘的脚下。

于是，袘又开始往圣地输入神力，一输，就是三千年。

少年化作白骨，神像还留有最后一丝意识，等着一人到来。

“是我吗？”

快要消散的身影轻笑：“对，是你。”

身影温柔地看着缓缓站起身的鹿嫣。

“只有你发自内心的愿意，才能让他们解脱。”

鹿嫣知道，身影说的愿意是什么。

她轻轻闭上眼睛，道：“我愿意，成神。”

既然这个世界，曾让她快乐。

那么她也愿意，成为这个世界需要的，神。

鲛人族或许曾为神所创造，但他们的信仰，也造就一位神女。

或许他们曾经不止为神女，他们还为他们的圣地，为神赐大陆逐渐减少的灵气，为世间依赖灵气存活的万物。

他们的安详鹿嫣不明白，但鹿嫣明白这一刻，她帮他们解脱，她才会快乐。

既然她的快乐最重要，成神并不与她的快乐相悖。

那她为何不愿意，成神呢？

在鹿嫣话落的一瞬间。

宽广的海面突然从一点，开始往外掀起巨浪。

海中所有妖兽，皆疯狂往岸边逃去。

它们均感觉到，海里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缓缓升起。

海底也在剧烈摇晃。

卫彦川本来跟着混元，准备去接鹿嫣。

但混元看海底开始抖动，就把人全部带到有防御阵法的船上去。

那边崔管事也在喊：“快，大家快上船！”

整个鲛宫在上升。

当那道金色身影彻底散去，一块金色碎片出现，它缓缓飞向鹿嫣眉心。

没有人看到，鹿嫣眉心在与碎片融合瞬间，出现一道清晰的金色印记。

是一朵花，一朵同鹿嫣剑柄上一样的，不知名的花。

当鲛宫上升到海面上，斑驳的神女像也开始发光。

神女像又蜕变成白玉状。

但这次它的面容，清晰地显现为，它头顶漂浮着的少女，那绝美的容颜。

鹿嫣在发光。

字面意思上的发光。

她身上的金光洒到整座鲛宫，鲛宫开始变换，成为当初它华美的模样。

沉寂的圣地也被金光照耀。

安详的鲛人们蜷缩的身影，开始舒展。

那些沉睡的灵魂也在醒来。

他们睁开清澈有神的双眼，摆动绚丽的尾巴。

从圣地上方，游到神女像下方。

他们围着神女像转圈，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

感受到抖动停止的卫彦川，抱着找不着嫣嫣哭泣的小桃桃，走出船舱。

他直直往暴露在白日下的神女殿走去。

听到那些容貌昳丽的鲛人口中，念着：“惟愿吾神，神力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