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厂长老脸一黑，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

徐秘书后背一凉，觉得自己今天恐怕是要完蛋。

蔡主任哈哈一笑，转身便对顾厂长笑道：“看来今天还是有几分运气的，机会难得啊，大家可要抓住机会学习先进经验。”

顾厂长便立刻让人把时夏喊过来。

那边，时夏也看到了车间里这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不出钱春晓所料，曾科长果然就穿上了那套传说中破了几个洞的制服。

不过，为首的那个人，时夏咋觉得看着这么眼熟呢？

直到被叫过去，她才看清楚，这不就是昨天傍晚拿着放大镜看花，又跟她痛骂洋鬼子不是好人的的小老头么。

一改昨天老头衫大裤衩的装扮，小老头今天穿得一副斯斯文文的干部样，简直判若两人。

好家伙，感情昨天都是在跟她套话。

时夏都有些无语了，在顾厂长的介绍下，跟这位一脸狡黠的蔡主任问好。

小老头演得跟真第一次见她一样，还在那里赞扬：“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位年轻的小同志，有这样可堪大用、能担重任的年轻干部，你们电机厂是大有可为啊！”

场面一时争相恭维起来。

曾厂长刚刚脸上挂不住，此时还不忘为自己找补：“小时同志啊，不是说你上午外出办事去了吗，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时夏明白，就算知道今天一事是曾厂长在给自己穿小鞋，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说出来也没用。

她也没指望就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给曾厂长添堵，于是她直接回答道：

“曾厂长，因为上午有其他工作安排，最后是办公室同事帮忙外出送材料的。”

曾厂长尴尬点头。

于是，接下来的考察过程中，曾厂长那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在蔡主任不时的追问中，基本上就是时夏一个人的主场。

蔡主任对时夏的欣赏那是显而易见。

车间参观结束后，他还要求单独跟时夏进行谈话。

办公室里，时夏瞥了这演技十足的小老头一眼，又仔细回想昨天和他的一番闲聊，试图弄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过，八成是和外商有那么点关系了。

眼见办公室里只剩他们俩，蔡主任也不装了，立马又变成昨天那副老顽童样子。

“怎么着，小时同志，没想到今天还会再见吧。”

时夏没好气说：“是啊，没想到今天还能见着您，今天为您讲了这么多，蔡主任是不是又得拿瓶汽水犒劳一下我啊。”

蔡主任哈哈一笑，指着时夏感慨说：“你这小同志嘴巴真是厉害，估计那外国人都是这样被你乖乖哄着掏腰包的。”

“就是咋不知道怎么哄哄厂里领导。”人精似的蔡主任提点道。

时夏叹气说：“蔡主任，我可不会哄人，说的都是大实话。”

蔡主任摇头失笑。

转而，他又言归正传道：“小时同志，今天我私下跟你谈话，是想跟你咨询一下对外技术引进谈判的意见，多听一下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为我们实际操作多提供一些思路。”

时夏吃惊：“技术引进谈判？”

蔡主任点头。

继五十年代与苏国合作的“156工程”后，华国七十年代又开始了第二次大规模对外技术引进项目，拟引进总价值为43亿美元的成套设备，简称“43方案”。

其中，为追赶与发达国家的炼钢差距，华国决定在永安钢厂引进当时最为先进的炼钢技术——一米七轧机项目。

一米七轧机项目耗资巨大，对钢铁工业发展的影响重大，为了保证项目顺利进行，还专门成立了项目引进工作小组。

蔡主任就是主要负责人。

蔡主任长叹一口气：“与外国专家谈判这么久了，我始终觉得忧心忡忡，深怕自己一个疏忽没有把好技术引进关，浪费了宝贵的外汇资源。”

时夏肃然起敬，这个年头信息不通、资料匮乏，在技术封锁的前提下，摸清吃透轧机的世界前沿知识，再与拥有绝对技术话语权的外国专家进行谈判，其中难度可想可知。

但敬佩归敬佩，她对于冶金技术这方面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啊，万一说错了什么影响了项目进展，那可真成国家罪人了。

于是，时夏为难道：“蔡主任，您为技术引进殚精竭虑，我十分敬佩，但是……在技术方面我实在是知之甚少，恐怕也帮不了什么忙。”

“小时同志，这点你放心。”蔡主任开口。

“技术方面我们工作小组里都是行业相关的专家，此前我们也前去多个国家的先进钢厂考察学习过。今天来找你，更多是想听一下你对谈判技巧、战略的看法。”

时夏点头，又问道：“蔡主任，目前谈判遇到了什么主要问题吗？”

蔡主任蹙起眉头：“在轧机技术上，世界范围比较先进的，一个是日国，一个是西德，因此我们主要是跟这两方进行谈判。”

他沉思道：“目前我最为担心的是两个问题，一是价格，日方和德方态度十分强硬，在价格上都超出了我们的心理预期，实在很难再把价格压下去。

二是吸收，我有了解到，此前也有别的国家引进轧机技术，但项目建成后，本国没有很好消化吸收技术知识，导致生产进度缓慢，还不得不长时间聘请外国工程师。”

时夏认真思考，片刻后开口：“蔡主任，价格方面，由于我不了解具体情况，恐怕有点难说出什么建设性意见，只是我觉得，哪怕日德双方在技术领域拥有绝对话语权，咱们也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她又继续说：“倒是针对如何消化吸收技术引进，我有一点自己的想法。”

蔡主任惊喜：“哦？小时快说。”

时夏笑笑：“蔡主任，想让对方真正把看家本领教给我们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我们可以设置专门的技术转让考核环节。”

“考核？”蔡主任不解，皱眉说，“难不成考这些外国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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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事件：武钢引进一米七轧机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