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新夫人待遇，目测也未必不如她想象中好。

至少，楚幼薇见到的是这样。

楚幼薇其实也没有跟李青原私底下真实相处过。但是回想起来，既然整整两年时光中，面对她本不该有的害怕、回避与不信任，李青原对她的态度却从来都是温柔、宽容和等待。

他应当……是个心地温柔的人。

是啊。

她早该知道。

可惜却发现得太迟了。大概是让这个一直对她颇有耐心的人已然寒了心，如今对着她时，始终带着一种礼貌而疏离的态度。

呜。

楚幼薇如今仅剩唯一的庆幸，就是好在，李青原对那位大小姐的态度，并没有明显地比对她好到哪里去。

大小姐到了雪山以后，对李青原倒是十分殷勤。

若非亲眼所见，楚幼薇真的没有想过，原来她心中以为会高高在上、娇贵万分的侯府小姐，竟是会主动讨好人的。

慕华璃虽然对她态度很不友好，对待李青原却肉眼可见的殷勤。

山上这处营地并不大，李青原一个人静静站在崖边看着山下城中火光，楚幼薇就看到那大小姐从墨玄域那里拿了一份刚烤好的宵夜，直直跑去跟他搭话。

楚幼薇：“……”

但即使如此，大小姐殷勤兮兮的宵夜，竟是也能送出去。

楚幼薇想，若是心上人特意送来的吃食，多少都该吃两口才是。

可李青原却连接都没接。

大小姐只好又把宵夜原封不动拿了回来。路过火堆时，楚幼薇明明看她似乎叹了口气。但很快，又见她手上捧着一只暖手炉，李青原还是没有拿。

就这样，她还没有放弃。

第三次去则是拿了热茶。

“……”

竟是一点都……不矜持，亦不知气馁。她是脸皮有南城墙那么厚吗！

楚幼薇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该如何感想。

却又暗暗不禁佩服她那锲而不舍的态度。她就……做不到。

……

楚幼薇在那里心思复杂，慕华璃倒是早已将复杂的心绪压回了一片平静。

目前状况虽然让她十分的心有不甘、也想不通，但好在她的人生一向有一个坚持，就是想不通的事最后也得逼自己想通——

既是她非要没事找事触他的逆鳞有错在先，这样的结果，恐怕就是她应该承担的后果，她自然也得承受。

至于李青原究竟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因为被她惹得心情不好，跑去了旧爱那里寻求安慰、跟旧爱死灰复燃，是不是她的操作失误导致整件事情莫名其妙便宜了旧爱。

唉。

慕华璃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事已至此，她也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否则还能怎样？别人的感情死灰复燃，她就只好负责提桶灭火。

面子不重要，心情亦要抛在脑后。

反正她在李青原这里不被喜欢和做低伏小，也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就算李青原一直对她冷淡，至少她多占在他身边一刻，别人就难以近身，也算是一种有效防御吧？

情场如战场。

何况这本来就是她的战场。反正她也有经验，好歹当年郁成修身边的莺莺燕燕，不也都被她一一打败了？她打败她们可不是用美貌、用真心，她之所以可以成功打败她们，是因为她一直以来的办法，是用事业心去打少女心！

这么想着，慕华璃余光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楚幼薇。

此时此刻有如彼时彼刻。

慕华璃只能心里默默庆幸，好在她的对手是这个人——虽然极为美丽、娇小温柔，似乎自然而然就能得到别人的怜惜和疼爱，但好在这个人虽天生条件样样都好，但脑子从来不清楚。

但凡楚幼薇脑子有一点清楚清楚，就绝不可能在最好的年纪，能跟卓妄言那种败絮其中的人私奔。竟还为此得罪权贵、连累家人，还弄得自己有家不能回？

而同样的，楚幼薇倘若脑子清楚，同样早早该在自己过来贺兰之前就成功顺利嫁入镇远侯府获得一席之地。哪能如今拖到被人捷足先登？

好，就算她拖到今日，早点过来跟她光明正大一争高下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毕竟她慕华璃虽不得李青原喜欢，但条件却是真的能打。楚幼薇没她年轻没她有本事没她撂得下脸来，对上她几乎可谓是优势全无了、背水一战。

此刻再不争更待何时？

可她竟然还是只暗戳戳地用眼神心急，身体一动不动！

慕华璃实在无话可说。

没用的，实在不是对手了。不过再回想她一直以来的对手，倒也大都如楚幼薇那般矜持羞涩。害怕被讨厌、害怕丢脸、好怕伤了自尊，以至于他一个冰冷的眼神她们都要思虑半天，各种驻足徘徊、犹豫不决。

有用吗？

她不懂——倘若既是冲也希望不大，不冲也希望渺茫，那还有什么可考虑？当然是冲就完事了。

怕被厌恶？怕被伤害。

但是反正不冲上去献殷勤，更不会得到喜欢，不冲上去献殷勤，更得不到想要的结果。这世上面子是最没用东西，为什么不冲？

……

当然，话虽如此。

这么一天下来，慕华璃也暗暗觉得心累。

她虽事情想得清楚，却不代表全无感情。李青原这一日的冷淡与疏离，她是清晰感觉到的。更何况有一件事，其实慕华璃这一个月来一直在回避，让自己不去细想——

她是可以一直努力，努力尝试让李青原喜爱她。

可她从小到大在京城见了那么多，比谁都清楚。这世间其他所有任何事，通过不懈的努力都有可能有志者事竟成。便是资质大不如人，数年默默寒窗，也有可能一鸣惊人。便是笨手笨脚的学徒，数年默默耕耘，也有可能“唯手熟尔”震惊他人。

唯独感情这件事，没有任何道理。

你可以样貌过人、学识不凡、性子温和，样样都好。但纵然样样都好，别人偏不喜欢。

委屈么？自然不可能一点没有。

但委屈有什么用？

慕华璃喝了几壶茶，逼着自己想通。她想，好歹过去一个月里，她应该曾经有过那么几个瞬间，像是撬开过李青原那冰冷坚硬的壳，看到他透出有一丝裂缝的样子。

人心都是肉做的。

她再努努力，他未必不动容。

……

实则李青原，自然也并非动容。

天气严寒，但其实已经入春。朝阳初初挂在天边，一片金灿。大清早他神色前单，却就看见她。仅仅是走到他面前，她就比整个早春的春色更加动人。

或许今年贺兰春天来得晚，就是因为数分春色都在她身上。

他一直知晓自己不好看，很多人都怕。可她看到他，一双清凌凌的琉璃杏眼，见到他就笑了，带着独有的清亮和温柔。

他被那样的容色晃了片刻眼，心下有些苍白，许久以后才垂下眸。

真的……很难。

无论下了多少次决心，因为她给他带来的那种叫做“希望”的东西，那一丝对遥不可及幸福的贪恋与绮念。本来苍白无力的心，总是还会有死灰复燃的苗头。

可是真的不应该。

是真的，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