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终于进入了贺兰地界。

“好壮观！”

此处离贺兰州府烛城已经很近，不过一日光景。慕华璃站在贺兰关古旧的城墙头上，看着夕阳下白雪覆盖的广袤青原与长河蜿蜒。

“君侯君侯，贺兰原来这么美，你看你快看啊！”

“……嗯。”

她闹着，身侧之人看着他微微浅笑。

城楼上夕阳绚烂，恍惚打在李青原的侧脸上，也给他带上了一层光晕。

他是温和的。

但谁让慕华璃敏锐，还是非常清楚地知道，这个人……依旧十分反常。

明明带着浅笑，却很是空洞。

以至于那笑意像星落，转瞬即逝之后看起来更加落寞。

慕华璃：“……”

真是的，到底是怎么了啊？？？

自打离开仪方城，李青原就整个人不正常。她试着哄了，却完全不见效。

她看他精神倒是还好，应该不是身体的问题，脸色也没有病态苍白。

可整个人却总有一种……过于平静的麻木。

她不明白。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啊？

按说李青原就算从小命运坎坷，但后来久经沙场多年，按说也不是个承受能力很差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能把他突然弄得这么阴郁？？？

慕华璃很努力地去想，倒是想起以前，她曾在别的人身上看见过类似这种沉默而绝望的神情。

当年那人，是前丞相百里素的儿子百里容泓。

郁成修的童年好友之一。生前因为常在郁成修身边出没，慕华璃也跟那人算是常见面。

百里容泓年少有才，十分的活泼顽皮，郁成修一度很是喜爱跟他玩在一起。

但李青原一直不喜欢百里容泓。

慕华璃至今犹记，当年的李青原，虽是郁成修身边影子一样沉寂的存在，很少外露情绪，倒是很明确地将不喜欢百里容泓摆在脸上。

究其原因，第一是因为百里容泓当年的家世，他的父亲丞相百里素本就与三皇子一系不合，按说三皇子就不该跟他有多来往。

其二，作为一个奉命守护三皇子、从小为三皇子长远前途保驾护航的庶出兄长，李青原也忍不了百里容泓总是屡屡教郁成修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好几次，百里容泓都曾尝试带郁成修溜出宫去玩，甚至有一次拐带三皇子跑出了城，遇到马匪，险些酿成大祸。

事后，李青原去找百里容泓质问，百里容泓还不知悔改，一直嬉皮笑脸的。

“最后不是也都没事吗？”

可是，就是一个那样总是上蹿下跳、爱玩爱闹的百里容泓，却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忽然安静了下来。

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换成一副知书达理、安静的麻木模样。

那种麻木，带着一抹无法为外人道的颓丧。

再后来，丞相百里素密谋叛乱。

好在三皇子郁成修提前拿到证据，浑身浴血跑进宫中向父皇告密，谋反告破，郁成修也以这番功绩，终于换来了梦寐以求的太子之位。

也是直到那个时候，慕华璃才终于知晓，百里容泓这些年间为何会忽然之间变得那般死气沉沉。

百里氏父兄秘密谋反之事，虽将年纪尚小又与三皇子交好的幼子百里容泓屏除在外，却不慎被百里容泓在一次机缘巧合中，偷听知晓。

可是，即便知晓又有何用？

包庇父兄，是对君友不忠，可告发家人，又是对父兄不孝。于是曾经骄阳似火的少年，只能死一样的沉默。

就连后来被家人牵连入狱，被童年好友亲手下令处死，他亦接受得无比平静，没有半句怨言。

哎……

慕华璃真不希望，李青原身上是发生了什么像百里那样的事情。

明明几日之前，他还没有这样的。

她知道李青原一向身体不好，总有人说他活不了几年，可他们不是刚刚得了药方么？说不定回去能用菟子黛研究出贺兰自己的药泉呢。

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难过？

从城楼城楼，台阶斑驳，光华点点。雪化了，有一点点的滑。

她假装站不稳，亲昵地挂在他手臂上：“李青原，你同墨将军……和好了没有呀？”

李青原沉默，缓缓摇头。

慕华璃：“……”

但即便没有和好，他倒也不至于跟一个墨玄域吵了架，就变成这样。

但她还是好言劝他：“嗨呀，人家毕竟是医者，不遵医嘱本也是你的错。你又是君侯，也当做好表率宽厚为先，下次吃饭时跟人好好道个歉啊？”

李青原缓缓点头。

“君侯。”她跟着他下到城下，眼里既有担心，又是包容又柔和。她又和以前一样，非常直白地开门见山，在寒风中大声问他，“这几日，君侯究竟为何愁眉不展？真的不能告诉阿璃吗？”

他顿了顿，喉结微动。

“没有。”

他垂下目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努力地强颜欢笑，她却还能……觉察到他的心绪不佳。

其实，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在仪方城的最后一日，他收到贺兰来的一份快马传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