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为他不配，祝福的话才会听起来刺耳又惹人难受。

亦是因为他不配，她的童年好友才会鼓动她逃离。

倘若哪怕只是配得上她一点点，宣风榆也定不敢造次，光天化日就去扯她的袖子，还想用强。

是他配不上，才害得她……被旁人看轻。

亦是他病倒了没有办法好好保护他。别的男人才敢光天化日伸手，轻易碰触。

等到李青原回过神来，已经手上满是鲜血。四面八方的人涌上来，他被拉开。

他当然没有真的疯，他从头到尾都是完全清醒的。

就是清醒才最可怕。

他自小谨慎内敛，尤其是来了北疆以后，是最为沉稳可靠的将领。

……是寒疾入骨病得糊涂了么，竟完全没有收手，差点发疯不管不顾把眼前这位仪州刺史给狠狠揍死。

血染红了雪地。

可纵然被打成这样，宣风榆也仍旧不服。日光打在他脸上，少年俊美，一条生机勃勃的年轻的狼。便是淤青血迹，便是如此狼狈的样子，骨子里依旧有种不染纤尘的骄傲。

李青原看着他。直到身后一声，将他骤然拉回现实。

“君侯。”

他一滞，眼中的狠戾几乎是顷刻消退殆尽，漫天飘雪，他终于切实地又一次感觉到了寒风刺骨，以及铺天盖地的……无地自容。

他就这样僵硬地背对着她，没有转身。

他想，适才她一直都在他身后，她都看到了什么呢？

看到他暴戾，看到他的凶狠，看到他嫉妒得发了疯以至难以控制地伤了人。

耳边能听到踏雪声，她从身后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有那么一瞬间，李青原还荒谬地抱有一丝浅浅的奢望。

他闭了闭眼睛，想着也许以她从小胆大，即便看了他满手鲜血发疯的模样，还肯继续靠近他。

但那终究只是肖想。

隆冬十二月，寒风刺骨，他浑身刺痛几乎崩溃。她走过来，靠近他，淡淡幽香掠过他的身边，却又越过他，直直朝宣风榆走去。

他心里一片空洞。

眸光低下去，唇色苍白，身子晃了晃，摇摇欲坠。

胸口一阵疼痛，他看着她一步步靠近宣风榆的背影，几乎想要在这一刻从这世上永久消失。

……离得近了，足够她看见宣风榆满脸的伤。

她又会怎么想他。

会不会觉得他这一路以来的内敛温和，都是装的。会觉得他不过是个控制不住情绪的疯子，狠戾伤人的怪物么？

又或者，她与宣风榆，会不会如郁成修想的一般，曾经真的有过一些若有若无近水楼台的情愫。

只是两人年少时都太过骄傲，就那样错过了。

慕华璃走到了宣风榆跟前，略微蹲了下去。

她嫩绿的衣裙看起来清纯无比，眸中却仍是京城之中的馥郁华妍。稍稍沾染了雪地上的血迹，她不在乎。

她离他那么近，给他的却只有背影。

李青原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她狠狠攥在手中揉捏，等待着宣判，等待着她的指责。这漫长的沉默每多一刻，就多痛一分、多窒息一分。

既是如此，倒还不如……

他苦笑。

还不如从一开始，她就不要对他笑，就不要讨好他，不要拉着他的手上街，不要说他们以后是家人，从一开始就不要残忍地给他一点点若有似无的希望。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让他彻底死心，和小时候一样。

啪的一声。

风雪好似停了一瞬。

慕华璃蹲下来，狠狠地扇宣风榆一巴掌。

扇完以后，她手上同样沾染了血迹。一双杏眼含着雾气，又艳又凶：

“宣风榆，我的夫君还病着，你竟敢伤他。”

“来我们贺兰烛阴营的地盘上撒野，真就以为他就没人护着？你看好了，在场所有人都站在君侯这一边，都不会给你再留半分颜面。再敢有下一次，再敢动他一根手指伤他分毫，我绝不放过你说到做到！”

雪停了。

就在那一刻。

阳光骤然洒下，骤然的温暖让人有些刺痛。李青原很不适应，甚至想要躲回墙角下那片阴暗寒冷的阴影里，也好过这么被普照着，无处遁形。

与他的茫然不同，看到这一幕在烛阴营众人，则一个个无比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