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行吧。

她只好拿出十万分说书先生的敬业精神，搜肠刮肚、添油加醋，硬是在李青原面前现编了一出活灵活现的卓妄言对她小姐妹始乱终弃的故事。

反正这类故事京中多得要命，她当年仅听小姐妹哭诉，都不下三五十回。

胡拼乱凑、张冠李戴，也很是容易。

更何况编着编着，她还真的想了起来一些关于此人流言蜚语，似乎这卓妄言确实当年有一些花名在外的地方，就算没渣过她的小姐妹也绝对渣过别的京中贵女。

如此甚好！

既然基于事实，那她背地里编人坏话就更丝滑了。

吧唧吧唧，慕华璃很快把一个卓妄言道貌岸然、撩而不娶的烂俗京中小八卦，用绘声绘色义愤填膺的气势，给李青原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很离谱的是，这么个烂大街的小八卦，竟真显而易见的让君侯的心情好了许多。

虽神色未变，还是一样的面无表情，但艰巨不见了平日里的紧绷，听得很认真，竟然还不知不觉喝了几口她奉上的梅子茶。

慕华璃这一夜终于有效力挽狂澜，如释重负！！！

当然同时，也有一点小小的不理解。

就，怎么说呢。

慕华璃自己在京中时，也会在意与自己差不多出身的贵女样貌品性如何，也难免拿自己和别人暗暗比较。

但一般比完就算了，不会把结果真的放在心上。

毕竟她一向最想得开。

比她漂亮又如何？未必有她家世好。比她漂亮且家世好又如何？未必有她有才华。比她漂亮且家世好且有才华？又不及她早早在三皇子身边深耕细作，近水楼台。

总而言之，放眼整个大煌，谁能跟她比。

无奈后来，确实出现了又是神女还有才华还得到了三皇子心，从全方位碾压她的白紫汐。

慕华璃没办法这般自我安慰了，但好在她本以为多年努力不成，慕老侯爷会狠狠骂她一顿，结果倒是也没骂她。

她这么心头一松，很快又有了新思路——也罢，大不了就是新皇不选她，这么多年深耕细作白搭罢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还好她还有洛州，她就干脆从此不嫁人。一辈子待在洛州逍遥快活岂不美哉，指不定能比天天关在深宫中多活几年呢？

嗯。

慕华璃觉得，像她这般天之骄女，都能如此想得开。所以实在有点不理解，李青原为什么要拿自己去跟“京城第一美男”较劲啊？

难道不应该直接得出结论“卓妄言虽然是个美男，但不会打仗的蛀虫世袭侯爵而已，到头来不是还要靠我保护”。

这不就结了吗？

拿自己的长处去和别人的短处比，不就天天开心了吗？

怎么还有倒过来比的？

倘若李青原日常都是这个思路，也难怪从小到大一副难哄拧巴又死气沉沉的模样了。

这根本是和自己过不去啊？

……

那一夜，慕华璃久违在松软的大床上睡得香极了。

隔日一大清早，小鸟的叽喳叫醒了她。

在某一个瞬间，她有一丝迷糊的恍惚，梦回好多年前。

那时她还住在慕府二楼的闺阁，常常清早被弟弟慕千瞩的鸟儿浮绿的叫声吵醒。

阳光灿烂，推开窗子之后，对着的正是庭院里一棵高大的柿子树。树下，许是爹娘在亭里喝茶，许是千瞩在塘边练剑，又许是小瑶靠着假山练琴……

当时只道是寻常。

谁能想，那寻常一幕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如今她站在客栈的雕花门前，望着自己双腕新的杏花双镯，缓缓闭上眼睛。

再度睁开时，已用力推开了窗楞。

阳光入眼。

人生始终只能往前看。

楞角铃铛轻响。眼前是一片陌生的冬日晨景，整个仪凉城尚睡在白雪之中。天高青远，能看到远处银装素裹的高耸山峰。

外面的行人还不多，一些小贩已经开始支开摊点，积雪厚厚的屋顶上，烟囱里也渐渐起有炊烟。昨夜节日的彩灯花纸还挂在树梢枝头，下面的道路上深深浅浅的车辙与脚印。

叽叽叽。

一只小灰雀落在旁边。

慕华璃伸出手，它居然也不怕人，跳上来蹭了蹭。

“……等等等你别跑，我泡的茶里有麦仁，马上给你拿！”

她难得如此天真意趣，迫不及待就想把那小鸟喂得饱饱的。

谁让它真的太可爱，身上和浮绿一样，也有一撮小小的绿毛。她看着它抖抖羽毛吃麦仁，不禁又想起弟弟妹妹。

也不知道千瞩他们如今怎样了。

但她相信以弟妹的聪颖，定会想方设法绕过层层关卡，到北疆来找她的。

也许半年，也许一年。

在这之前，她要准备好一切迎接他们才是！

小鸟吃饱了，振翅向青空飞去。

慕华璃望着鸟儿消失的方向，看到晨光熹微之下，早早有一行人马入了城门，从桥对面越来越近。

来人尽数是统一的厚重青色衣袍，腰间红色佩带，皮毛做成的帽子和靴子，队伍很是规整。慕华璃猜不出这群人来历——

虽然他们身后车马上似乎运有许多货物，但看那架势实在并不像是商团。

可若说是镖局或者押送的队伍，似乎倒也没有应有的气势。

队伍渐近，在客栈前停了下来。

烛阴营将士自然谨慎，马上就有黑压压的士兵严阵以待、上前盘问。

队伍的领队很快就同他们交涉起来，他似乎是个十分年轻的男子，一身月白色镶流云纹金边的长袍，乌黑的长发用一顶金色发冠束起来，腰间挂一枚玲珑的浅紫色麒麟吊坠，慕华璃总觉得那吊坠分外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正默默寻思，男子转过头来，他样子英俊倜傥，一双明眸映着朝阳。

“慕大小姐。”

四目相对，男子微笑：“许久不见，还记得我么？”

“……”

那笑不达眼底的笑容，以及紫色的麒麟，慕华璃终于想起他是谁了。

“宣大哥，”她礼貌回以微笑，“好久不见。”

“难为你还竟记得我，”宣风榆亦笑意更甚，“不止有我，这里还有你的一位故人。”

他说着，抬手掀开身后马车帘子，一位皮肤白皙的少女从马车之中露出明里娇美的脸俩。

她一身华贵的紫色大氅，在冰冷的早晨握住大毛领，在抬眼看到慕华璃的瞬间眼眶登时就通红了。

“阿璃……！！！”

慕华璃继续保持微笑，倒是没有她那么大反应。

只是迎着鱼肚白的朝阳颜色，看着眼前这位多年未见的童年旧友。

“雪蒨，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