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有数年如白驹过隙。

他已淡雅清定、与世无争了许多，再不似少年时。

但年少之时，毕竟记忆太深。

李青原至今看不习惯慕华璃的头上没有任何晃动的首饰，过于朴素的模样。

总觉得少了什么。

之前接她出京，没有给她准备衣服首饰，是他疏忽。

明明应该想到的，那么冷的天，他都知道提前两个时辰去雪中等她，却没想到给她买几件衣服。

一切……只怪他常年驻守边关，家中又没有姐妹，母亲早在他十岁那年去了。女孩子会喜爱些什么，需要什么，他不知道。

她那时笑他不够细心，着实让他无措又难堪。

当然。

他也知道，从小到大，慕华璃很多话语言行都不是故意。

很多次觉得难堪，都是他自己胡思乱想。

擅自觉得别人的一句言辞扎进心里，远比被那些公子王孙们踢打嘲弄来的更痛。

但这其实都是他的错。

一切荒谬幻梦，都怪他自己的贪心。在偷偷记恨了多年以后，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荒谬，始终想要碰触那朵艳丽芍药上的一抹清露。

不该，不能。

不配。

他这样的人，着实卑劣而可笑。

清早。

李青原醒了。

晨光熹微，对他而言却是灿烂透过窗楞，灼得他眼睛生疼。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手会在醒来时，无意识地环着她的腰。

甚至他的整个身体对她，已经是倾轧的姿态……他的喉咙涩哑，像是下一刻就要把她吞吃入腹，也像是想要揉进骨血里，从此据为己有再不放开。

他竟是，如此的……

而怀中人闭着眼睛，睡得面色桃红，一副十分信任他的模样。

一时间时光仿佛回到山洞那夜，无数情绪五味杂陈，心跳冲撞到胸腔都痛。

李青原抿了抿唇，脸色难看极了。

……

隔日一早。

一夜好睡，慕华璃醒来以后有点意外。

她好像还是第一回，看到李青原肉眼可见的……隐忍烦躁？

“这里，就，没有，别的，能吃的，了？”

驿站老板面对眼前这一身漆黑又戴了半块面具、压迫感十足的青年男子，虽然觉得他说话断断续续有些奇怪，却也是半句不敢得罪，只能吞了吞口水小小声：

“军爷，您瞧我们这小地方，隆冬天的，而且您这么多人……”

然而即便是店家好好解释了，其他人也都已经不介意地在驿馆内堂坐下来喝起了米粥，李青原仍旧面色阴沉，粥也根本一口不动。

慕华璃：“……”

窗外，下起鹅毛大雪。

她心中再度默默叹气。

一整夜娇妻入怀，镇远侯为何还会一大清早如此分明隐忍压抑着暴躁。她到底是多么没有魅力，怎么能让人一觉醒来是这个态度的？

真是白瞎了她哆哆嗦嗦一夜，拼命给他汲取温暖。

还以为能换他多一分青眼。

嗨，想多了！

问题是他昨夜真的不想她靠近，完全可以推开她的。可他也没抗拒啊？只是互相取暖睡了一夜，实际没发生什么，他又在气什么啊？

镇远侯李青原，实在令人迷惑。

即使如此，慕华璃也没有气馁的余地，只能指尖“啪叽”一声，将一只圆圆的熟鸡蛋敲了：“君侯您瞧，除了米粥，还有几只鸡蛋呢。看，我给您剥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可好吃呢。”

结果，李青原却好像在暗自出神，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

“君侯！”

她又叫了两声，镇远侯才回过神来。

倒是没有继续暴躁，而是垂眸乖乖将她殷勤递过去的鸡蛋给吃了。

吃完，神色恢复了几分温和，但大体还是孤僻、兴致不高。

……哎，难哄。慕华璃头大。

镇远侯年岁也有二十来岁了，成年人着实让人摸不清。

她还记得小的时候，李青原不高兴时，应该是比这能更明显地表达出来的。

慕华璃一边没滋没味地喝米粥，一边开始回忆当年。

还别说，她年少时虽然在外总是一副骄横刁蛮的桀骜侯女模样示人，但只要不是故意为之，她倒很少真会与人产生货真价实的冲突。

比起装作娇蛮，她更擅长察言观色、拿捏分寸。

因为十分清楚，自己将来是要做皇子妃的人。

即便维持没脑子美人的外在，也不可真的轻易开罪了三皇子身边之人，不然万一有人心怀记恨，将来在重要节点坏她大事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然而，虽这么认知，慕华璃小时毕竟也有年轻气盛的日子。

而伴读之间朝夕相处，又不免打打闹闹、磕磕碰碰。

所以……如今回想起来，非要说的话，她好像确实当年偶有几回，曾小小得罪过李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