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紫汐闻言，一开始倒是觉得大快人心。

可很快，却又默默有些心情复杂。

不知为何，她总隐隐觉得，他家成修……是不是对慕华璃太记仇了啊？

竟至今不肯放过她，这个该不会是所谓的“爱之深责之切”？

不不不。

她赶紧劝自己刹住，她可万万不该这么想。成修对慕氏记仇，完全是因为慕氏在猎场险些害了她呀。

怎么可能会是他对慕华璃旧情难忘呢，倘若郁成修对慕华璃能有丝毫旧情，他之前也不会一心想要杀掉慕华璃了！

他如此偏执，甚至想要杀之而后快，全是为了她。

她竟然疑他？这太不该了。

只不过如此一来，给慕千瞩求情的事情，白紫汐就更暂时不敢说了。

说了肯定碰触郁成修逆鳞，该怎么办，唉。

……

白紫汐万万没想到，新帝立她为后之事，竟会遭到众多朝臣的强烈反对。

此时算然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这怎么可能呢？

她可是神女，这三年来，民心所向、无尽爱戴！

尤其去年的花朝节，她被郁成修牵着登上城楼，欢呼声中她的神女之名，甚至远远盖过了新帝。

所以郁成修会娶她一事，无论在民间还是朝堂，本来都应该是一件理所当然、众望所归的事情不是吗？

可事实却是，竟会有一半朝臣强烈反对，在朝堂上公开上书强奏力争。理由多种多样，说她来历不明，说她无法胜任皇后母仪天下职责，说她标新立异任性妄为不像寻凡女子，更有甚者竟还敢说她不是神女而是巫蛊之人。

甚至其中，还有一些老臣，之前三年间每次见她，都笑脸虔诚、顶礼膜拜的样子。

他们竟然也带头反对她！

所以难道，那以往亲切的笑意，只是笑里藏刀、各怀鬼胎的演技吗？

“李太妃也就算了，毕竟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

“但我没想到杜大人、张大人也会站在太妃那一边找各种莫须有的罪名构陷我，这是为什么啊？尤其是杜氏，我与他们一族向来交好，我还曾替他家宅祈福，他家而公子还因为我的祈祷病情好转！”

白紫汐清晰记得，杜大人、张大人都十分慈眉善目，平日里身为朝中高官却毫无半点架子、从来友善极了。

尤其是杜大人，在二公子因她的祈祷而病好以后，每次见到她也都是千恩万谢、感激不尽。用苍老的身子弯下去给他这个晚辈行大礼，还总是派年纪相仿的女儿关心她、给她送礼物，逢年过节送礼物。

那副样子，整整三年，看起来实非虚假！

她真没想到，那样的两位德高望重的老伯，竟会双双变脸，背后给她一刀？

雁归：“……都是这样的，并不奇怪呀。”

是，白紫汐懂她意思。她也不是没看过书，历史书上如何口蜜腹剑、翻脸不认人的险恶之徒都有，刀光剑影多了去了。

可白纸黑字终究比不上亲眼所见，那样截然180°的变脸，给她的冲击还是太大了。

不能接受。人怎么可以那么虚伪，那么会演？她如此真诚待人，这些老头子联手欺负他一个年轻姑娘，都没有羞耻心的吗？

“哎呀，别生气了。”

雁归脸上微笑，心里暗暗叹气。

她真的觉得，这个白紫汐好奇怪，真的好怪！

并不是因为雁归更早认得慕华璃，对旧友先入为主，因而始终无法对白紫汐投以真心。

实在是因为在雁归看来，慕华璃是“正常”的，是鲜活而自洽的，而白紫汐根本“不正常”，遑论其他。

当然了，她也曾有过不喜欢慕华璃的日子。

直到四年前两人因为卸车轮事件的摩擦而有了交集，雁归越是跟慕华璃相熟，越是能够明白看到此人的聪明、野心、种种不拘小节的本真。

虽说她的有些娇蛮是装的，而在贯彻自私自利只为家族的同时偶尔也会跳出来一些小小的、不合时宜又鲜活真切的奇怪正义感，但总体来说，慕华璃的所做所说、她的目标与行为整体明确贯彻一致。

在雁归看来，丝毫没有割裂感。

而这个白紫汐恰恰相反。

她的很多言行，始终让雁归觉得，这个人总是在自相矛盾。

因为……要知道，就是这个因为老臣背叛而一脸不可置信、怀疑人生的女子，在上个月才刚写了一本被郁成修奉为圭臬，也被军中众将领夸赞流传的《月琉兵法》。

那本书中满是作战的原则、策略和技巧。强调兵者，诡道也，主张用智取胜，处处都是运筹帷幄的大智慧与决胜千里的潇洒谋策。

书中的眼界方略、才华横溢，雁归看了也不由心惊、不由感叹，怪不得郁成修果断不选阿璃，这白紫汐确实比阿璃有本事太多了，比不了比不了。

可是在那本兵法里，明明是白紫汐自己写的三十六计，头头是道。可雁归如今又亲眼见着，她自己写出来的办法，她根本不会用，甚至好像根本不懂，完全做不到触类旁通。

真的。

她居然还被那几个老臣的所作所为给气哭了。

哭，有什么可哭的？

雁归真心不懂，像张大人、杜大人那些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朝臣，哪一个不是千年狐狸一样狡猾至极。

他们倘若日日对她微笑，换成雁归肯定是要毛骨悚然、疯狂防备的。

白紫汐居然信了他们。

并且还完全想不通他们如何会为了私利一夕变脸。

他们变脸的理由简直太多了好吗？

不变脸才奇怪。

之前之所以对神女笑脸相迎，只是因为京中权贵大多如此。即便心里恨透了，表面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也不会翻脸。

而白紫汐自以为单纯善良得人心，殊不知京中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她这个“神女”的存在这几年间让天雍神殿势力大涨，早侵犯了不知多少人利益，更不要说她写诗、谱曲、做美食、开丝铺，自己倒是干得红红火火，百姓崇拜有加，可同时多少稍有名气的诗仙琴仙、多少糕点丝铺的商贩恨死她了？

杜大人的三弟，在白紫汐出现之前可是京城呼风唤雨的第一才子。

也曾是一诗千金、京城纸贵之人。

却被白紫汐的诗文压得黯淡无光，如今整日饮酒、颓废度日。

而杜大人原本在朝中掌管礼部，而今礼部各项事宜被天雍宫架空，杜大人早就暗地气得跳脚。这些年，白紫汐身边附庸之人，也有不少在外作威作福，与朝中官员屡有龃龉。

更不要说，杜大人家还有一个与白紫汐年龄相仿的漂亮女儿。

也就白紫汐还傻傻将那位贵女当做朋友、当好姐妹，殊不知人家倒是也想跟她当姐妹——

一起入宫，当好姐妹。

若能一起嫁给皇帝当贵妃，巩固家族势力岂不美哉！

结果皇帝竟然公然说他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只娶白紫汐一个，断了朝中各公卿大臣美美当外戚的念想，谁能不恨？

如此种种，想也知道，那些人怎么可能开开心心拥戴白紫汐做皇后啊？

其他各方有自己打算的势力，更绝不可能不战而退。

宫中沉浮，处处惊心。

雁归觉得这是非常容易想明白的一件事情。而尤其她这种从小见惯了这类刀光剑影、暗流暗涌的王府郡主。

甚至都不用去想，直接一目了然。

而白紫汐居然真心实意地认为，因为她这三年当神女善良纯洁，做了无数好事，所有人就应该感念她的美德，绝不会有人跳出来反对她？

唉。

所以才说割裂得很。

白紫汐兵法里的眼界与才华，与她平日里的苍白无趣。她的各种经纶道理，和遇事之后的手足无措。

当然，雁归也自我反省过——她或许并不能因为一个人割裂，就抱有那么大的怀疑与不耐烦。

毕竟这世上，谁也做不到无所不能、什么都会。

就算阿璃一家那样小心谨慎的侯门，也是运气不好说陷落就陷落，没什么是长久的。

她们云王府还不知能坚挺到几时呢，到时说不定她不小心倒了霉，还要举家依附白紫汐帮忙求情呢，确实不能太过苛责了。

雁归好言好语，劝慰了白紫汐许久。

一直劝到她勉强好了，又一如既往拿各种美食果子来招待，哄她开心。

白紫汐吃着吃着，发现桌上没有一向都有的芙蓉樱草糕和虾珍丸子，而那两样东西正是雁归贴身侍女小雀的拿手好菜。

“奇怪，孔雀姐姐呢？今日如何不见。”

雁归：“哦。她老家弟弟成亲，回去帮忙操办了，不出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哇，怎么也没说，我该准备一些贺礼的！”

其实是受伤了，在偷偷休养。

孔雀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最近常常密集地在宫中附近探听消息。

心情太过急切，就有点不小心，几次差点被御林军抓到，上回还被苏鹜一箭射中了肩膀。

而孔雀如此频繁探听消息的原因，则是因为……

千瞩和小瑶失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