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然在下，积雪的路面一直延展到庆丰楼前。

当小南停下车，浑身冒雪又冒火地将一筐菜卸下来时，扯着脖子等的齐家父子恨不得搂住小南哭一场。

“小南兄弟，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被大雪困在村里，正想着爬着也要去找你呢！”

齐德隆也顾不得了，挺着大肚子亲自帮忙卸货。

小南手脚很麻溜。

“齐伯，今天的瓜菜收得少，只有三百多斤，但我带了鸡鸭和肉兔来，还有两只羊一扇猪。”

这一车的分量比往日要重，要不是改装后的雪车好用，他一个人很难送到。

齐东家感激得直抹眼泪。

“这可太好了，你不光解了我一家店的急，另外三家分店也能顾到。这下我看归云阁拿什么跟我争！”

白沙镇从昨晚开始起突然下起雪，一直到今天都没有要停的样子。

镇上的人不知道什么秀才公，也不管雪是不是祈福求来的，但这场雪打破了大半年的长旱气候，这就是场预示着丰年好兆头的瑞雪。

镇上的百姓简直乐坏了。

从昨天晚上开始，一波波的百姓出门赏雪庆贺，饿了累了，全往他的庆丰楼钻。

百姓们在用不同的方式对苍穹表达感恩之情。

大雪带来的寒意都被驱散，民以食为天，百姓庆祝的方式质朴而且实在。

结果一晚上到天明，庆丰楼所有食材都告罄。

东家齐德隆一则喜来一则忧。

喜的当然是翻了几倍的营业额，忧的是第二天酒楼拿什么待客？

“这可怎么是好，好些昨天没定到席位的客人说好了，今天还要来。”

不止今天，怕是接着好些天都是高峰期。

儿子齐咚呛见老爹急得那样，当晚就想跑一趟钱家村。

“爹，趁现在雪积得不厚，我带人跑一趟怎么样？万一明天小南送不了菜，岂不是要闹饥荒？”

齐德隆那时候还阻止儿子。

“天这么晚，你又没去过，等你找到秀才村都什么时候了？再说了，这个天来回倒腾一趟也不安全。”

他们酒楼大部分时间都由商家送货上门，楼里有出行马车，却没有拉货的牛车。

儿子大晚上临时跑一趟也收不了太多菜。

齐德隆失算了，他没想到这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他昨天还看不上一马车菜，今天开门见到积雪后却傻了眼。

这会他想要一张菜叶也难了，这积雪的厚度显然已经没法再跑马车。

酒楼掌柜还存着侥幸心理安慰他。

“东家，今天地上雪厚，昨天说好的那些客人会不会今天不来了呢？”

齐德隆摇头。

“跑不了马车还可以坐轿。”

什么时候都不缺有钱又有闲的人，尤其是文人骚客，最喜欢在这样的天气出门赏个雪景，烫个小酒。

他们庆丰楼后面有个依山带水的小园子，每年都是富人们三五成群，围炉叙话的赏雪首选。

失策啊失策，齐德隆急得团团转。

这时候小南天降神兵一样来拯救他了，怎么能叫他不激动？

“小南兄弟你真是神了，这样厚的学，几十里路，你是怎么样跑来的？”

齐家父子正说着，就见到了那辆在雪地里如履平地的履带车。

钱家到处都是宝贝，齐家父子看什么都是好的，不管食材还是车。

“哎呀呀，这车，这车从没见过，是在哪里买的，真是奇得很，发明这车的人从何处想来？”

齐德隆这会有心情了，绕着雪车啧啧称奇。

“小南兄弟，你一定要将这辆车让给我，价钱贵一些也不打紧。”

他还有三家酒楼嗷嗷待哺呢，有了这雪车就能往各处匀一匀货了。

还有这个肯冒雪送菜的后生家，若是愿意，他也想一并收了。

小南真是要扶额。

“那怎么行，这车给你了，我这两天送菜怎么办？”

齐德隆笑眯眯地诱惑他。

“这还不简单，你们既然能买到第一辆，自然就能买第二辆。我不介意用旧车，你哪怕这时候宰我一笔也不要紧，怎么样？啊哈哈......”

这样的齐东家，笑得钱南直摇头。

“这车是我家里自己造的，我娘亲画的图，大哥和木匠师父昨天连夜赶制出来，你想要的话——”

等等，这车也是商品，他为什么不能卖？

他前些日子还帮大哥联系车行呢，这些日子已经卖出去七八辆了。

“你们要是用得着，回去我让师父们给你赶着做几辆出来。”

这一下完全出乎意料，齐家父子激动得手舞足蹈，眼看就要在雪地来一段双人舞助兴。

“这样以后几个店之间运货也不愁了，你说说，归云阁那个不要脸的，还怎么争得过我们！”

这是父子俩第二次提到归云阁。

这间酒楼的大名小南倒也听过，也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大酒楼。

他当时选择给庆丰楼供货也不全是误打误撞。

娘交代过他，不管选合作伙伴还是供货的上下链，一定要选人品过硬的。

人品不是经商的必要条件，但是跟这样的商家合作能为自己省下许多麻烦。

小南那些天在镇上逛了又逛，从侧面分别打听了几家大酒楼的运营情况。

百姓的反应，都说庆丰楼东家为人和气，菜品讲究环境上佳，从不店大欺客。

归云楼呢，酒菜都不差，尤其是那味前朝御酒剑南烧春，极受富人们追捧，东家孙二爷也就是仗着这一点倨傲得很。

小南取舍了一下，选了庆丰楼。

齐大东家从不主动跟竞争对手打擂台，小南也是第一次听他提起。

但是小东家齐咚呛讲话却直白得很。

“你不知道，对面那家不要脸的，前两天为了抢我们生意，推出了不少低价新菜式。”

他恨得牙痒痒，但很快又眉开眼笑起来。

“但就这也没什么用，没有过硬的食材和手艺，一群大师傅就算使出吃奶的本领，哪怕他们家新菜不要钱呢，真正讲究吃喝的富人还是不买账，啊哈哈！”

昨天他们庆丰楼酒菜米粮售罄，归云阁想必剩下不少。

昨天他还在看对方笑话，但庆丰楼如果接连几天后继乏力，食客们恐怕还是会投向对方的怀抱。

幸好小南兄弟救急救难来了。

他拍拍诚信南的肩膀：“多谢你啦南兄弟，今天你送的这一车哪怕要翻十倍价我们也全收下。”

哪有买家主动涨价的，这父子俩还真是痛快人。

齐东家大方，他这独子花起钱来比老子还不手软。

齐小东家对着钱家送来的大白米流口水。

“我们从前的米黄不拉几的，只有你们家，大米颜色白得亮眼。我爹说了，煮出来的饭软糯香甜，他那天配着炒菜吃了一海碗，到现在还时时提。”

可惜他那天没在店里，老爹一个人吃了独食，更可恶的是还经常回味，每到吃饭时间就要给周围人讲一遍。

“那个味道——滋——”齐德隆两眼冒泡泡，“你们没尝过，不会明白的......”

齐咚呛不知道馋了多少天，这会抓着把大米大有生吞一把的架势。

但他终究还是放在鼻尖陶醉地闻了又闻。

“这珍珠白米怎么卖，多少文一升？”他一拍胸脯，“你放心，价格好说，不管多少文我们都收！”

小南却有些为难，没有马上答应。

“这米不是我们自己种，也是我娘从外路客商那里买的。家里存的不多，这次是怕你们没存货了，我娘才叫我扛几袋来救急。”

“啊——”

齐咚呛失望得一个踉跄。

“不过你放心，这品种我娘亲说今年春耕家里可以种，你们再熬几个月，至多到了秋收，就能给你们常年供货了。”

他拍胸脯保证。

“这样啊，那可以等，可以等。”父子两个虽然黯然，但信得过小南的承诺，勉强打起精神。

小南想到母亲给他讲过的一些经营案例，眼睛不由地一亮。

“这几袋米好歹有两百斤，我看酒楼不要一次性供完，每天限量供应，先到先得。只要控制得好，一直延续到秋收时分，到时候不就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