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年，到底是多长呢？

是否足够任何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

是否有足够让一个人的信心动摇崩塌？

在一本很古老很古老的书里，有那么寥寥几行，提到了一个说法——自爆的修士，神识必然是被炸成点点碎末，想要恢复，那就需要漫长的等待，等神识一点一点在天地之间自行修复，那个人就会回来。

然而，到目前为止，谁也不知道这份等待需要多久，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

要么是等待之人中途变了心意，要么是等待时间太久远，让等待的人也一同消散于天地。

对于后者来说，秦砚苏已经是游离在天道之外的神君了。他不灭不散，有足够的时间等待狸栀的回来。

可是，现在已经是一万年了。

甚至有人说，自爆之后的修士神识早已消散，是永远不会再回来的，那个等待回归的说法，说到底不过是未亡人对已故之人的思念，而强行为自己寻找的盼头。

要知道，用那种惨烈的方式消散后，与之相关的所有因果线都会断裂，换言之，哪怕她真的能轮回转身，前世羁绊再深的两人擦肩而过，也是无法认出彼此。

秦砚苏看着蓬莱的雪，一年一年落满，又一年一年化净。

这份时光如此漫长，又仿佛凝固住了。

但他心中却是一片安静，一心一意想等着那个有着猫儿一般眼睛的少女回家。

他想，她会回来的，因为早在和天道对决之前，他俩就用一个眼神就为互相传递了信号，那就是——“一定回来”。

而如今，新雪初化，蓬莱花海满山的桃花已经悄悄露芽，等待着最早的春风吹过，就绽放一树桃花。

寒冷的时节过去，接下来一定是个暖春。

秦砚苏记得，那个小姑娘的生辰，就是在春风过后的下一个月里。

前三千年，他发了疯一般在世间寻找她的踪迹。

接下来的三千年，他一直在反复确认，到底那个传说是不是真的，那个承诺是不是真的，那个少女是不是真的。他为此几乎魔怔，可他超脱天道，不会再有心魔惊扰，一切只剩他安静地疯狂。

接下来的三千年，他心态平和了不少，定居花海，不与他人接触，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找人，哪怕有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传书告诉他。

在最后的一千年，某天清晨，他看着草上沾着的一颗露水，心情豁然开朗——

索要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叫强求，试图缩短相逢时间也是强求。

如今，是一万零一天。

少女长得倾国倾城，一双眼睛宛如猫儿一般，看着眼前白衣圣雪的神君。

秦砚苏看着眼前不过炼气期的蓬莱小弟子，藏在大袖中的手指动了动。

他终于找到她了。

没想到进入轮回的狸栀，最终依旧选择了蓬莱，作为她求仙问道的第一步。

秦砚苏已经孤独了上万年，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心心念念的人儿，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狸栀现在还那么弱小，要不要先将她收为徒弟，慢慢帮她恢复记忆？

反正来日方长。

却不想面前的少女先开了口，眼儿笑得弯弯：“大师兄，我可是修过紫竹林的轮回心法，记忆什么的都在呢。你可别拐带我玩什么师徒恋啊。”

少女想了想，补充：“我也是近日才恢复记忆，并不是故意不来找你……我很想你。”

所以，在恢复记忆的第一时间，她就大哭一场，不会别的，只是难过。

难过她为何不早点记起来，让那个人苦苦又等了十八年。

“栀栀！”

秦砚苏终于忍不住，将面前的少女拥入怀中。

狸栀将头靠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身上青竹凛冽的气息，轻声说：“大师兄，为了尽快追赶上你，我可能要作弊动用每一世的记忆，将自己快快推到元婴期以上了。如果我夺了你第一天才的名号，你可不要怪我啊。”

在蜀山秘境中，秦砚苏帮助狸栀败入了紫竹林，学会了大和尚的轮回之法。

这一切发生在秘境里，是天道和太一都没注意到的。

狸栀从来没想到学个心法这么有用，当初她只是想满足自己的收藏癖，把所有门派的心法都过一遍罢了。

也许冥冥之中，她和秦砚苏就是注定要一起走到最后的。

少女的声音叽叽喳喳，活泼生动，像一阵温和的春风，拂走了秦砚苏万年的孤寂清冷：“我听说应子晋被一个很强悍的龙公主给‘强娶’了？”

“没关系，他自己乐意的。”

“我还听说，方城的剑开了灵智，刺了他一剑，还天天想着脱离主人，自己飞升？”

“你的信息落后了。现在是方道友寻得一把更好的剑，他原来的剑正哭哭啼啼求回归。”

“啊……”狸栀嫌弃，“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追主火葬场啊，剑不剑呐。”

狸栀又想起了什么，问：“我还听说，师父已经醒过来了，而师娘居然也奇迹般的再入轮回，并且有了灵根？”

秦砚苏温柔的看着她，说：“嗯，慕凌霜之所以能化人形，是因为有师父的帮助。她那移花接木的法子只能对女子使用，当时仓促之间，她以为师母也是一个有神通的厉害之人，于是偷偷交换了自己和她的根骨。”

狸栀垂下眼，笑起来：“没想到她一生贪婪，居然还办了这么一件好事。那么以后，储明道君就不用在轮回池里捞他的心上人，他们可以长长久久在一起了。”

秦砚苏轻轻勾起嘴角，温声附和：“是，就和我们一样。”

狸栀满脸通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应了声：“嗯。”

秦砚苏拉过她的手，将两人十指相扣，看着狸栀的眼睛，突然问：“那你听说过关于我的传闻了吗？”

狸栀一下子来了兴趣：“没有。你已经是神君，游离于天道法则之外，谁敢乱说你的话呀。不信谣，不传谣！”

秦砚苏拉过她的手，轻轻放在唇边一吻：“那经由本人告知，一定不是假消息。”

狸栀晃了晃手，示意他快说。

秦砚苏开口，声音有些低哑：“秦砚苏想与狸栀结为道侣。”

狸栀觉得此刻脸烧得更厉害了，却强自镇定，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你动作好慢啊。如果是我的话，早在等待的万年里，就到处宣传我俩的绯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俩是一对。这样一来，等你从轮回出来，不和我结道侣都不行了。”

秦砚苏难得地愣了一愣。

狸栀扯着他的袖子，拉长语速，笑眯眯地说：“我的意思是，我——同——意。”

她踮起脚，秦砚苏俯下身。

开年第一阵春风吹来，漫山遍野的灵桃花层层绽放，粉色的气氛围绕着久别重逢的两人，一如她对未来充满的甜蜜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