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栀闭紧嘴巴，一脸紧张地盯着他，不敢开口。

秦砚苏等了一会儿，见她打定主意不告诉自己，眼眸愈发深沉。

“两年前你刚入师门，有不懂的都会来问我，如今倒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秘密，也愈发生疏了。”

狸栀看着又开始徐徐攀爬在草叶上的冰晶，知道自己又惹大师兄生气了，可是事已至此，只能嘴犟到底了：“大师兄，真的是不能与你说的事。你放我去找应师兄吧。”

应子晋是龙族，平日待她极好。有事也会帮他一起隐瞒。

此龙油滑精明，用他当挡箭牌是最合适不过的。

狸栀主意已定，垂着个脑袋等了半天，当她以为秦砚苏要生自己很长时间的气，不会轻易放她离开时，六道符骤然撤掉了。

狸栀抬头，秦砚苏已经转过身，慢慢走向树下。素色的袍角扬起，显得无情又冷漠。

狸栀不知怎的，想到了刚才慕凌霜问他道侣时候，他斩钉截铁否认的事情。

小姑娘也有自己的骄傲，虽然眼圈红红，却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扭头就走。

“栀栀。”

狸栀闻言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秦砚苏冷声道：“应子晋是龙太子，龙性本淫，他的道侣也不可能由自己做主，你不要陷进去。”

狸栀眼睛酸胀，只怕眼泪掉下来会被秦砚苏瞧出破绽，此时只想离开，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于是胡乱地应了一声。

秦砚苏沉吟片刻，似乎在考虑着该不该说，最终还是道：“栀栀，你如今是炼气九层，离筑基尚有一步之遥。就算你想有个道侣，也要等金丹之后，道心稳固再说。知道了吗？”

狸栀将掉未掉的眼泪终于滑落眼眶，重重砸在地上。

她是大家眼中的天才没错，可是，金丹啊，谈何容易！

蓬莱至如今也只出了七十二位金丹峰主。她就算再努力，还要多久才能结丹呢？几百年？几千年？

她永远也追不上秦砚苏的脚步了。

眼泪脱离了修士，那就只是天地间单纯的一滴水。这滴水被秦砚苏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似是出乎意料，声音压得很低：“你……就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一阵轻柔舒缓却蕴含勃勃生机的风，自南向北铺展。风所过之处，灵桃花盛开。

刹那间，整个花海晕染成了浅浅的粉红。

狸栀期盼已久的第一阵春风，终于姗姗来迟了。

她忍不住回头，心想，这也算是他俩在一起，看了今年第一场花开吧？

没想到这一回头，却看见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那棵直插云霄的苍天古树，整个树身都被密密麻麻的冰凌覆盖，细细的冰晶不断往上爬，连最小的一片叶子也不放过。原本绿意盎然的榕树，此刻已然变成了一座寒气森森的冰雕，连春风也拯救不了它。

秦砚苏就站在树下，不躲不闪地望着她，眼神阴翳。

“啊！”狸栀一下子醒过来。

她的思绪还停留在梦境之中，想起秦砚苏最后的眼神，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下意识抬头望天，天空灰蒙蒙的，感觉要下雨。对了，她不是在符中世界吗？符里的天气也是会变化的？

狸栀只觉有人大力握住她的肩膀，转过头，就看见应子晋一脸焦急，还拼命摇晃她的身子：“清醒了没？清醒了没？”

“醒啦醒啦，别摇，我好晕！”狸栀连忙制止。

“晕？”应子晋气笑了，“我们都要死了！你睡觉就睡觉，做什么梦？做梦就做梦，做什么噩梦？你瞧这风浪，怕是连我也会受到波及！”

条件反射地，他拿起弟子令牌想要给秦砚苏加价，又想起这个世界不通外界，遂又作罢。

狸栀闻言骇然转头，只见原本平静的水面，如今正有一股又一股的巨浪掀起，争先恐后向这边冲来。

电光火石之间，她也明白了，定是她在梦境中心绪起伏太大，以至于引动了海水，造成了眼前这幅局面。

如果说正常修士的心绪起伏，所念的不过是一世的恩怨，那对于专程为报复秦砚苏回来的狸栀来说，就是几十世的夙愿了，难怪会引起如此大的反应。

狸栀强作镇定，对应子晋说：“不用担心，我早就发现，这些海浪是有特定对象的，如今它们的目标是我，肯定伤害不到你，也伤害不到你的船。”

应子晋冷笑：“那是之前。你现在搅动了整个符中的海水，牵涉面积太广，我怎可能独善其身？”

仿佛是印证他所言非虚，一个大波浪荡过来，小舟里瞬时进了半船水，舟体也出现了明显的下沉。

虽然海水很快又穿过小舟，消失得了无痕迹，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若有几个巨浪同时打过来，这个小舟一定会四分五裂。

届时，就算海水立刻从小舟穿过，可影响已经实实在在造成，舟碎人沉，这是没法复原的。

狸栀傻眼了：“那现在怎么办？”

应子晋早就有了对策，飞快地说：“很简单，你现在就跳海吧！要么往前游，要么往下沉，总而言之，离我的船越远越好。”

这话听上去太不近人情，应子晋又补充了一句：“别担心，等海浪平息，我会救你上来的。”

狸栀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海浪平息之后，救我上来？”

可看现在这情况，等海浪平息，怎么也要一个时辰之后，狸栀又不是鱼，在水底那么长时间，肯定会憋死的。

他确定到时候救上来的不是个尸体？不，她进来的是神识，搞不好就此消散于天地间了。

应子晋理所当然地说：“没错，快跳吧。”

这是他们仅有的一艘船，必要保住，否则两个人肯定都要完蛋。

狸栀此时又遇到了和之前一样的问题——

跳下水的行为明明是找死，但又是为了求生而不得不做的。

生和死的界限，突然之间变得模糊起来。一种混沌的对立，让她呆在原地。

狸栀想得入神，身上有三道几不可见的蓝气绕着她盘旋。

应子晋太熟悉这种情况了。

当初他在上古羲豢符中悟道，也是招来了符中世界独特的气。待他参悟了此道，引气入体，出去后修为可是暴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