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晦暗。

通往东北的某条小路。

一骑着高马的军装男人正在疾速奔驰。

忽然，有枪声响起。

座下马匹惨叫一声，应枪倒地。

男人虽身受重伤，但看得出曾经身手不凡，所以只是借力在地上滚了一圈，便很快爬了起来继续奔逃。

跟在他身后的最后几名士兵便没有那么好运气和身手了。

几人临死之际，竟还舍身点燃了炸药。

帮那个男人拖住了一会儿追兵，让他成功逃了出去。

“不能再追了，再往前，就要被李晔的探子发现了。”追兵中，有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

他衣衫整洁，高坐马上，与行伍之人不同，竟有几分清冷气质。

“司空先生，皇女交代了，要活捉那李泽漠。”

男人淡淡一瞥，柔和的眉眼，瞳色却很冷：“想死就去吧，我要回了。”

说完，也不管其他追兵听不听他的。

驾马掉头，徐徐南归。

众追兵面面相觑。

看衣服，追击者是最近风头正劲的复兴盟军队。

而被追杀的，显然是李家残军。

这一支，是最后一支从天启城逃窜出来的。

由李泽漠带领，生命力极其顽强。

前段时间皇女南下征战，如今眼看着要回来了，却又出了这么个乱子。

真是让人忐忑。

“什么脾气？”有人望着那自顾自离去的白色背影，忍不住嘟哝道，“一个破医生，架子倒挺大。”

话音未落。

这嘟哝的人便被人拍了下后脑勺。

“不要命了？！皇女已经把丁先生和司空先生奉为阴使、阳使，这次能拿下天启城，他们二位的势力可是功不可没，由得你我说道？”

这声音听着是训诫和敬重。

实际上，夹杂着深深的畏惧。

据说那位阴使丁宁先生杀人如麻，曾经执掌天启裁判所。

这次事件中，天启裁判所中他的所有过往同事，但有不降的，都被他手起刀落全给解决了。

冷酷到令人发颤。

这位士兵永远无法忘记当天看见的景象。

猩红的鲜血像长河般，顺着台阶而下，染红了整个天启裁判所。

而那位浑身浴血的丁先生坐在阴影中，刚杀完人，还在死人堆里，他竟还有闲心地喝着茶。

这样的人，也只有面对皇女，才有几分收敛。

至于那位司空先生，更令人忌惮。

据说这次的事情能这么顺利，他在其中功不可没。

然而这人面相温柔，甚至连修为都不高。

实在让人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做到与那位天赋奇高、杀人如麻的丁宁平起平坐的。

未知的，显然更令人忌惮。

而且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这位司空先生下的命令，也从未出错过。

“还是回去吧。”看着越走越远的白色身影，有人长叹一声，开始掉头。

从小路折回大路。

众人换乘汽车。

到天明时，终于抵达天启城。

如今的天启城，已全部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

天启城，前朝旧宫中。

朱墙绿瓦，肃穆庄严。

在大周建国后，这座旧宫便被封禁了。

它被视为封建落后的标志。

若非有爱惜文物的学者极力劝阻，恐怕当初李泽镇攻入天启城，第一时间，就要一把火烧掉这代表着耻辱的历史。

“哼，那个窃国贼只是表演型人格，在做戏罢了，他哪里舍得真烧了这辉煌宫殿？不把我大离蒋氏踩到泥土里，又怎能显得他这个新朝大总统的正确？”

长廊上，一个老妇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抚过栏杆。

指尖沾了厚厚的灰，她也不在意。

她望着这些熟悉的事物，苍老的脸上神情恍惚，眸中隐有泪光。

“外婆，”蒋雪离军装都还未换，刚回天启城，听闻外婆竟来了这儿，又赶紧赶了过来，“我们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去？”老妇重重杵了下拐杖，厉声喝道，“离儿，这才是我们蒋氏一族的家！”

厉呵就在耳畔。

蒋雪离下意识浑身一颤。

随即察觉到老妇投来的凌厉目光，又下意识把背脊挺得笔直。

“这只是个开始！你要记住！你从生下来就是为了雪我大离亡国之耻而生的！不止是天启，西北，东北……整个大离国境，你都要一一拿回来！那些窃国贼，他们一个一个，都要不得好死！”

蒋雪离抿紧了唇。

半晌才沙哑道：“是，我知道的，外祖母。”

看见她绷紧的神色，老妇忽然神色放缓，摸了摸她的脸：“离儿，不是外婆逼你，这是天命授予你的使命。”

蒋雪离拳心紧攥：“是，我知道的。”

“乖，”老妇笑了，“这才是我们蒋氏皇族的乖孩子。”

蒋雪离垂下睫毛，眸中无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

一通追忆往事。

终于送走老妇人。

蒋雪离靠着红色石柱，有些疲惫地在走廊栏杆上坐下。

一路匆匆，她这才感觉到有些饥渴。

摸了摸衣服口袋，行军路上准备的干粮早已吃完。

蒋雪离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怔了怔。

忽的，自嘲一笑，将脑袋靠在石柱上，呆呆望着逐渐暗淡下来的远空。

这里是前朝旧宫。

一眼望去，尽是延绵不绝的宫宇，等级森严的宫门和规整如枷锁的宫墙。

蒋雪离眯眼看着，总觉得天空有点小。

“怎么？觉得自己是笼中鸟？”旁边伸来一只修长的手。

手上提着一盒糕点。

还是热乎的，应该是刚刚才从城门入门口的那家小吃店买的。

是自己以前在学院读书时爱吃常吃的。

蒋雪离看见这只手，立马偏头望去：“司空先生？”

“不饿么？”刚赶回来没多久的司空雨见她不接，将糕点包放在膝上。

蒋雪离双手捧着，温热传入掌心。

不知怎的，鼻头有些发酸。

但她很快摇了摇头，眨掉眼底湿意，拆开一边吃一边笑道：“很好吃，谢谢您。”

当初在天医堂实习时，司空雨待她亦师亦友。

最初，蒋雪离并不知道他就是当年的日使后裔。

司空雨这条线，是由外祖母那边牵着的。

至于当年的月使后裔，也就是如今的阴使丁宁那边，还是当初从江城回来才重新联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