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他，为小姐做牛做马。

前后恭敬效力，忐忐忑忑，从不敢有任何期待，自然也从无此轻纵放肆之举。

他凭什么？！

不，这不是他的小姐！

她是邪祟！

她不应该用小姐的脸和身份活着！

冰冷的目光带着隐晦杀意在少年身后流连。

因之前的突发变故导致他心底某些刚被理智压下去的恶念，又重新肆无忌惮地开始生长。

陈若南不知站了多久，离开前，看了眼齐漪出来的帐篷，眸光微寒。

“少帅。”似是看见他的暗示，有人快步上前。

“去查一下，这个江雪梨什么背景。”

“少帅，查过了，”来人似是早有准备，低声快速道，“是小姐在天启学院的同学，据说来自贫民窟，家境不好，只有一位年迈的外祖母还活着，是因为觉醒了治愈系的术士能力，才破格入学。其余的，倒没什么特别之处。”

“贫民窟？术士？”

“对，小姐与她交好，还和她约好了今后会一起游山玩水呢。据线报，似乎还亲自去贫民窟看望过她。”

陈若南忽然驻足。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大小姐究竟是何等高傲一个人。

她这样的人，绝不会与这种低贱的蝼蚁为伍。

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他当年，才毅然决然离开了她的身边，去军营从底层一点点爬起来。

现在这个，显然也是高傲的，但她的高傲，带着点发自心底的无情，不管外表笑得多甜，眸光深处始终是淡漠的。

她像是一个为达目的能不择任何手段的冷酷机器。

与大小姐原本那种像火一样、带着生命的鲜活的特质，终究是不一样的。

大小姐骨子里刻着齐氏的荣耀和骄傲，外人看她刁蛮任性，但陈若南知道，她才是那个有所为有所不为的真正贵族。

而现在这个……

陈若南垂眸，眸中恨意愈浓。

那个他熟悉到骨子里的大小姐，终究在离他一点一点远去。

“这几个镖师团查了？干净吗？”陈若南忽然问道。

这次齐漪出游，大张旗鼓租了这么多镖师保驾护航。

虽然配得上她的身份地位。

但人数，也未免太多了。

而且陈若南一打眼瞧去，多数镖团名称，他都不耳熟。

虽然山州往红石原这边往来镖团众多，他常年远在西北驻守蓝州，这团名他不耳熟也很正常。

但堂堂齐阀大小姐，既然如此兴师动众出游，租这么多不知名小镖团干嘛？为何不干脆租最好最有名望最强势的？

她又不是缺钱的人。

“少帅，这就不好查了……”他身边那个兵压低声音，为难道，“这边走镖的人多，和山州的大小武装势力一样，像雨后春笋似的，割了一茬又冒出一茬，因为环境险恶，死亡率高，所以更新迭代极频繁。”

而且他们也不是专业干情报的。

突然从西北连日奔袭来到山州，也没个准备。

贸然去查，一时，还真不知如何下手。

“兄弟们有去与他们交谈的，都没什么奇怪发现。”陈若南身边的手下继续解释道。

实际上不止如此，这群镖团里的人不愧是在江湖上混的。

说话很让人受用。

那群兵去时心里揣了一堆打量，回来时，个个笑呵呵的，看起来与镖团的人相处得颇为融洽。

“越是没有破绽，越是可疑。”陈若南沉声道，“继续给我盯紧了。”

说完，他脚步一转，并没有回自己的营地。

而是往某个偏僻处行去。

然而，刚走两步，他又微微偏头，交代道：“还有那个江雪梨。”

“是！”

……

齐家军营地后方僻静处某个帐篷前。

陈若南顿足，似是问了句什么。

得到里面回复后，他才掀帘而入。

里面坐着一个老兵。

他军装穿得很松散，外套直接搭在了架子边。

见陈若南到来，老兵点了点头，请他入座，抬手，似是习惯性要摸下巴上的胡子。

然而，手伸到一半，他才想起来，胡子已经没了。

老兵轻咳一声，装作无事发生般，给陈若南倒了杯茶，笑道：“陈少帅，何须如此郁结于心，来，喝茶，静心。”

“风道长，我家小姐，你可望过了？”陈若南没心思喝茶，而是看着眼前这个老兵装扮的人，直接开口问道。

他故意在帐篷外拦住小姐，逗留那么长时间。

并非真的是为了伺候她洗脸。

而是为了给隐匿暗中的这位风道长，一个近距离望气的契机。

眼前这位风道长，正是陈若南着人暗中搜寻了很久，才终于找到的天一门道人。

天一门虽名头大，但其实格外神秘，而且近年来，门人越发稀少，很难找寻。

江湖上，冒充天一门的道人数不胜数。

多是一些偷鸡摸狗之辈。

但这位风崖子道长，倒是有几分真本事，是陈若南亲自鉴定过的。

陈若南甚至向他提起了当年大闹金昭城的那个老疯子。

谁曾想，这位风崖子道长竟然说，那位是他的师叔。

当年那件事发生后，已经绝迹江湖，就连天一门人，也再没有谁见过他了。

而且，因为齐正阳当年一副兴师问罪的态度。

他的师父，也就是后来承继了天一门门主位的风清子，早已将之逐出了天一门，从此与之划清了界线。

据风崖子所述。

当年那老道与他师父风清子，一同拜入了上一任天一门门主，王归一的门下。

彼时，二者还很年幼。

大周动荡，战乱正起。

天一门传到王归一这一脉，已经死得死失踪的失踪。

千年名教，差点灭门。

王归一在民间行走时，将年幼的二人救起，收归门下，尽心教导养育他们，如师如父。

那疯子真名已无人知道了。

风崖子只知道，师爷后来给他取的道号，叫忘机。

但那疯子年轻时便特立独行，脑回路与常人不同，时常发疯，对于师爷取的这个道号，似乎颇为不满。

后来，在师爷仙逝后。

他更是不尊师命，擅自将自己的道号改为了鉴真。

只不过，因其言行以及当年金昭城的祸事，传到众人耳中更多的，还是“疯老道”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