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高台，雕梁画栋凭栏临风，从这里能看到半个京都夜景，太子邀了几位皇子世子及交好的权贵公子在此赏景宴饮，太子妃也相陪而来。

十几张案几分列左右，桌上摆满了琼浆玉液，佳肴珍馐，觥筹交错间笑语晏晏。

青年公子们以华灯为题吟诗作赋，一展才情。

“请女状元来一首吧。”座中有人突然说道。

随着这句话，所有人视线朝一处看来。

听到被点名柳诗抬起头，见人们都看着自己，咽下嘴里嚼着的东西。

本想称病不来跟太子死磕到底的她，却不想下午时太子和太子妃的车驾停在了状元府外，称顺道接她一起去月华台赴宴。

“小柳，太子亲邀本就是荣光，如今太子夫妇还都亲自到门口了，这般抬爱，不好怠慢的，别闹过头了，为了赴宴这种小事闹气，传出去被人议论，尤其帝后那里。”采星劝着。

......

宴席上人们还是起哄让状元作诗。

“我还没想好呢。”柳诗开口道。

“那就现在想想。”邻桌的公子撺掇着。

“算了，柳小姐估计是饿了，让她先吃吧。”太子温和道。

知道这女人心里不痛快，被强迫而来的她从入宴便自顾自的闷头吃着。

白日里已经甩了她些脸色，点到为止即可，不能一昧的强压，他也不想两人之间有不愉快。

也是因此，下午来时特意将人一起接上，算是给她一个台阶下。

他会在底线内给予她最大的宠爱和宽容，只要她守好分寸，不越过那道底线。

太子妃默默察祥着丈夫神色，始终面上波澜不惊。

早已从太子贴身小厮那儿得知事情来龙去脉。

前脚摆了脸子，后脚又主动示好。

那会儿婢女还悄悄说，太子对这女子是真有心，这般抬举，担心以后成了心患。

可她不这么认为。

这姑娘要是与太子郎情妾意，那日后定是盛宠在身了，可从她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对太子的情意，甚至有些不耐。

那不是欲擒故纵，是真的无心。

听小厮说这女子每次与太子说话都言语无忌，是个口无遮拦心无忌讳的。

小作怡情，只当闺房之乐，可她了解太子，骨子里流的是天潢贵胄高高在上的血和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君主的威仪和尊严能惯一个女人多久。

她都不禁为这姑娘捏把汗。

“京城的高门贵女里不乏才貌双全的女子，自柳小姐高中状元后，那些自诩才女的千金们皆收敛声息了。”元瑾世子笑道。

“没错”三皇子接过话，“从前贵妇女眷们还时常办些雅集诗会，现在无人再敢涉及此项了。”

“柳状元可是把满京城才女们都比下去了！”

“何止是才女们，还有这一届的所有科考男子。”

“对对”

宴席间人们一人一句的夸赞着。

看着一道道惊艳目光投向那边人，太子哑然失笑。

今晚是不是不该让她来，凭白给了这些人窥探她的机会。

想到这儿的太子愈发有些心急，恨不得立即将人收入府，让她只属于他。

听着满场的赞赏，太子妃垂眸不语。

想起昨日上午母家妹妹前来探望时跟她的一番诉苦。

[小侯爷过去时常来府里找哥哥，其实大家都晓得，他也是借此见我一面，他一直欣赏我的诗文，时常与我吟诗作赋。]

[可自从那位状元女官出现后，他很少再来看我了，巴巴的对人家献殷勤去了，不止是他，现在的京城贵公子们哪个不对这个大才女倾慕不已，过去名动京城的才女们在她的光芒下被压制的死死的。]

[她现在啊，几乎是所有男子爱慕的对象，所有女子的公敌。]

瞧着满腹牢骚的人，被她气鼓鼓的样子逗笑了。

妹妹的话她并不意外，何止外面，东宫何尝不因这个翻了醋坛子，白侧妃与之在长公主生辰宴上的事府里早传遍了。

唉，这姑娘风头太盛了。

不过也是暂时的，等太子出了手，全京城的闺阁小姐都可以松口气了。

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罢了，随他们去吧，守好自己的心便是。

柳诗坐在座子上，耳边都是来自四面八方的赞美声。

她心里无比清楚，他们欣赏她，是因为她的状元之名，因为她的才华，因为她独一无二的女官身份。

收到的一道道高门府邸拜帖，穿梭在宗室权贵之间，生辰之际推成山的礼物，曾几何时，命如草芥的她，二十两银子就被卖为奴。

如果她还是那个落难千金，卑微婢女，这里的人谁会正眼瞧她一眼，她也只是这些生活在九天宫阙人脚下的尘埃。

一切，都因为她现在身上的耀目光晕。

如果哪日她失去了这些，眼前的人们还会这么对她吗？那时，谁还会始终如一的待她？

［这一走，怕是不会回来了吧，京城遍地高门显贵，以你现在的身份，将来寻位风光霁月的公子相配很容易，可你要擦亮眼，看清楚那些人是喜欢你的人还是喜欢你的风光，人在高处时身边永远不缺簇拥者，只有身在低处时，才能辨出真心。］

离开江州前，玉婉跟她叮嘱道。

四周的欢笑声还在继续，这边人却愈发心酸。

微风拂来，沁着深秋凉意，瞬间吹醒了混沌中的人。

望着遥遥夜色，清风朗月下印出一个熟悉身影，月下公子，身如玉树，俊雅飘逸。

这世上，也只有他不嫌弃她了吧。

[飞黄腾达了就抛弃糟糠之夫，不是柳世美是啥！]

四少爷话糙理不糙。

大少爷认识她的时候，她一无所有，就是个‘大字不识’的卑微丫头，即便如此，少爷依旧喜欢她，他喜欢的是她的人，无关身份，无关才情，这是最纯粹的感情。

她是奴仆时，他要娶她为妻，视她如宝；当她惊艳世间的时，他却主动选择了放手。

而眼前人们呢？是在她一举成名后识得她的，打动他们的是她的惊才绝艳，如果不是世家女的出身，如果她没有状元的功名才情，这些人谁又会正眼看她。

哪怕爱恋美色也不会娶个卑微女子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