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孩子们换个身份，这句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太难了。好不容易这几年做出了点成绩，她雄心勃勃想着把纺织机再改进一下，织出更好的布来，再把织造技艺推广出去，博得一点名望，让朝廷看见。朝廷是鼓励民间技艺发展的，这些年因技艺被赏功名的能工巧匠有很多，她这么努力就是期望自己也能成为其中一个。

“去年我不是去了芙蓉城织造局学习了大半年吗，掌管织造局的大人你知道他原先是做什么的吗？”

霍明阳摇着折扇眨巴着眼睛看过来。“做什么的？”

苏钰挑眉。“他原本就一修织机的小工，因为头脑灵活爱钻研，硬是把已经失传的云锦技艺给恢复出来了，像什么双面锦、妆花绸啊，都是他弄出来的。”

“从小工到掌管织造局的官员，这中间隔着多大的鸿沟啊，他真了不起。”霍明阳瞪圆了眼睛，手里的扇子忘了摇，霍明端伸手过去接过她的折扇给她扇风，“这样的人很多的。前年陆大哥也想过说给娘请功的，只是听说娘对自己研制的纺织机不满意，他就说再等等。”

霍明阳霍然抬头，直直看了过来，拉着苏钰说不出话来。苏钰笑笑拍拍她的手，点了点头。

“本来想着等今年新棉花下来了，看看咱们新改进的纺织机效果如何，只要能成功我想着就托人帮我请功。”

“一定要新棉花吗？去年存的棉花不行吗？”

苏钰摇头。“咱没库存。收的棉花品质没咱们自己种的好，织出来的布不行。”

“那就等等呗，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不怕。”

霍明端把扇子塞回她手里，拎起茶壶给苏钰倒了杯温茶，“我和陆兄商议好了，明年秋闱我们一起下场。 这两天我准备好好把这两年的文章理理，等陆兄回来一起去请林先生指点。”

“天这么热，我怕你受不住。”苏钰蹙着眉，忧心忡忡，“今儿太热了，时间也来不及。明儿一早我让他们上城里一趟，买些冰块、瓜果回来。”

“再买点硝石吧，嗯，还多买些明矾。”霍明端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钱袋来，放进苏钰手里。苏钰挑眉看着他，看得他的脸慢慢地红了。

“这是我攒的奖学金，不多，是我的一点孝心。”

苏钰抽开绳子，手指往里面摸啊摸，摸出一张银牌，打开看居然是十贯钱。

“这么多？”

激动得使劲鼓掌，苏钰把银票高高举起来给柳嬷嬷看，柳嬷嬷听说了，忙一颠儿一颠儿跑过来，拍着霍明端的肩膀激动得小泪花直冒。

苏钰眼角余光扫到了霍明阳，她笑眯眯地，忙过去凑到她面前，笑：“你们女学有奖学金没？”

霍明阳笑出一嘴雪白的小牙，歪着头仰着脸看着她，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得意。“有哦，我攒的比哥哥还多呢。”

苏钰“啪”地一伸手，做出一副敲诈犯恶声恶气的样子。“那还不赶紧给钱？”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了，捂着肚子笑得喘不过气来。

霍明阳也笑着，站起来去拿自己的小挎包，从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长条盒子递到她手里，抿着嘴笑。“送你的，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还给我买礼物了？谢谢啦。”苏钰说着打开盒子，等看清里面装的是什么后眼睛都瞪圆了，倒吸了口凉气，“这也太贵重了，宝宝，你这是把攒的钱都花了是吗？”

一枝事事如意长簪，簪头的小柿子小叶子雕得栩栩如生，金黄的颜色闪闪发光，沉甸甸的坠手，明显不是鎏金也不是金包银的。

霍明阳笑嘻嘻的，拿起长簪给苏钰插戴好，招手叫霍明端过来。“哥，哥，快看，美吧？”

霍明端点头，从柳嬷嬷手里拿过银票塞苏钰手里。“收了妹妹的也要收我的，不能厚此薄彼。”

苏钰笑，去房里拿了只住哨递给霍明端，推他到辕门外，指着大院的方向，笑：“两长两短吹四声，吹两遍。”

霍明端依言吹了，把玩着木哨。“这是什么意思？”

“召他们过来开会，侃侃大山吹吹牛皮。”

柳嬷嬷等苏钰进了院，偷偷跟霍明端咬耳朵。“她就喜欢听别人吹牛皮，有时候可缺德了，当面给人家拆穿了，故意让人下不来台。”

“那肯定是人吹牛皮太过，冒犯到她了。”霍明端下意识就维护她来，“娘不是不讲理的人，嬷嬷不要误会她了。”

“哎哟你这孩子，想啥呢？嬷嬷能误会你娘？”柳嬷嬷急得声都大了，看霍明阳望过来忙压低了声音，“我是说啊，这庄子越来越好，人越来越多，有些人就起小心思了，亏得你娘能弹压得住，你过来好给你娘撑撑腰。”

霍明端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羞愧之色，反握住柳嬷嬷的手，也压低了声音。“是我误会嬷嬷了，对不住了。你放心，我一定给我娘好好撑腰。”

因为要开会，柳嬷嬷和蔷薇忙搬了竹席扔在地上，人来了直接在竹席上席地而坐，十分方便。

等人都坐好了，喝过了茶，苏钰把茶杯慢慢放下了。“召大家来，是有两件事想跟大家商议。”

“有什么事你说，我们一起商议。”张铭之大力摇着蒲扇，随手捞下脖子上的布巾擦汗。来的人都和他一样，浑身都湿透了，离老远都能闻到浓重的汗味儿。

“这天太热了，这大涝过后大旱，大旱过后大涝，虽不十分准，可小心没过逾的，咱们得防备着点。”

“还有就是，咱这儿离江堤实在是太近了，为着安全，我想还是得派人到江堤上巡查，要是有险情也好及时发现，若真旱了也好想办法抽水回来。就这两件事，你们议一议。”

苏钰说完就坐回去了，摇着蒲扇喝着茶，听他们议论。

“江堤巡逻我赞成，照我看，也不需要多少人，跟咱看青一样，十个人分三班倒，白天两个人一班，晚上四个人一班，挑身体好、胆子大的。”

“切，咱这儿谁胆子小了？”那人话音刚落，立即有人反驳，“要挑人，我们组你们随便挑随便选，不过我们组只匀得出两个人。”

“你们组又不忙，咋就不能多派几个？我们种植组忙得要死，别说派人了，我们还想向你们借人使呢。”

“咋地就你们种植组忙，我们养殖组不忙？要防鸡瘟要收鸭蛋，还得收鱼，侍弄莲藕，哪一天不忙得脚打后脑勺？我们不喜欢诉苦罢了，咋地，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啊？别搞这一套！”

“欸欸欸，你们说就说，挤兑我们干嘛？我们运输队可没闲着啊，运沙袋运粮食那么累的活不都是我们干的？我们又不是铁打的，总要歇一歇缓一缓的嗄。”

......

几个人越说越起劲，眼看着都要脸贴脸吵起来了，张铭之蒲扇使劲拍打着茶几，两眼瞪圆了一个人一个人看过去。视线所到之处，再高大壮硕的汉子都忍不住挪开了视线，就是不看他眼睛。

“吵吵啥，谁说咱们闲着了？这不是在商量吗，都同意去巡逻江堤，那咱们就商量派谁去呗。也不想想，江堤要是破了，咱们这个庄还能在吗？”

张铭之一发火，汉子们就不吱声了。张铭之也没管他们，随口点了十个人出来，正好每组两个，不偏不倚。

这件事结束，再说防灾的事就容易多了。

“涝了水不好排，旱了还不好抽吗？”有人觉得简单。

“就是，咱河里的水够用，咱把河两头堵上不就行了？”有人异想天开。

不过大家的意见都很一致，防灾抗旱是很有必要的，多储点水就行。反正只要江水不干涸，河水就有得用。

静静听汉子们说完，霍明端安静地举起了手。“你们想过没有，这里不止我们一家，还有对岸陆家庄，不管是巡逻还是防灾，咱们拉上他们，一来可以减轻点负担，二来远亲不如近邻，咱们互相照应着，多个朋友多条路不好吗？”

“是哦，一定是咱讨论得太投入了，都没想起来邀对岸陆家，白白丢了个跟他家亲近的机会。”有人叹息。

霍明端没听他们这显摆，看了苏钰一眼说：“还有件事，这河水太不干净了，咱们用水一定要先把水澄清了，再煮开了才能喝。”

“还有，澄清水的时候放点明矾进去，澄得更干净，还能节省点干柴。”

张铭之听了，一拍大腿，喜道：“这主意好，咱们稻草麦草泡得不能用了，砍柴要去旁边山里，太远了，太累了。小郎君，你在外见多识广的，还有啥省时省力的法子不？”

“刚才你们提到堵河的法子，别堵死了，最好做两道闸，对照往年水位，略高于往年水位时立刻关闸，保证田地里水够用就行。”

“还有么？”

“一座木桥显然不够用，再在下游做几组缆车运粮食不更好......”

眼见霍明端还要往下说，苏钰忙捂了他的嘴不叫他说话。“够啦够啦，你说这些够他们干一阵子了，不要再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