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先生说话直来直去的，做事也是，一点没把苏钰当外人，初次见面就让她收拾飞鸟服，之后更是把收拾屋子整理工具的重任交到了苏钰手上。当然他自己做飞鸟服的事一点也没瞒着她，为什么要做飞鸟服，怎么做怎么改进他都痛痛快快地说了。

苏钰确定他不是穿越过来的，心里松了口气，那股不舒服的别扭感总算减轻了些。

刚来那几天要顺屋子忙一点，过了几天事情理顺了就轻松了，每天回去也能跟霍明端他们见见面说说话了。苏钰觉得现在真是神仙日子，能见着熟悉的亲人，能学着自己喜欢的机械，没有繁杂的琐事要处理，没有不想见的人要应酬，天天过得开开心心的。

童先生是个闲不住的，见苏钰对他的飞鸟服一点兴趣都没有，也不勉强她，只给她讲机械制造这类知识。听说苏钰对水车感兴趣，还特意抽时间带苏钰去各处查访，见着每一处水车细细跟她讲其中的工作原理、制作要点还有适合条件。

“你看这条河，从山脚到这平地，落差一丈多，水流又急，这里的风车就可以用这种超大的，它可以带动更大的机器运转，你看，这边舂米就比昨天看到的那个又快又干净。而且这边还带动了榨油机运转，等秋天收谷子的时候还能用来打谷子，一机多能。”

“那要是水流平缓的地方呢？”

“那肯定不行啊，水车本来就是利用这地势高低差运转的，你这都没有落差了怎么转？当然你要用它工作也行，用人力或者畜力推动它运转就行了。”

“畜力？驴拉磨那样？”

童先生点头。“牛马骡子驴都可以。没有畜力就人上呗，脚踩也行，手蒯也行。”他说着想起了什么，“你在你们那儿弄的就是手蒯的吧？你咋想的，不能弄个脚踩的？”

“那边水沟窄，各家的地交错在一起，脚踩的那种拨摆不开，只能用这种龙骨水车。像我们家山上，地势高，面积大，用的就是脚踩的那种。”

童先生皱眉想了好一会儿，微嗤一声，摇头。“你们那一马平川的哪有什么山哪？顶多就算个小土包。”说完阖上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低了头沉沉地叹了口气，“不过，你们那儿水道纵横，千里良田万家酒肆，实在是，风景无限好。”

“嘿，先生这语气，在惆怅什么呢？”苏钰心里八卦的雷达瞬间响起，耳朵高高竖了起来。

可惜童先生平时有啥说啥，今天却是闭紧了的蚌壳，任她怎么旁敲侧击都咬死了不松口坚决不说，搞得苏钰心里越发好奇了。

童先生懒得理她，直接丢了两张图纸给她，一下子就把苏钰的注意力吸引开了。这能不被吸引吗？是她家纺机的改造图，改动了动力系统，增加了畜力和水车双动力驱动，再也不用担心动力不足机器运转不了了。

苏钰这些天见识了各种水车后，心里也有了些改动纺车的想法，只是还没成形。想着等回了学院，再把这一路的笔记整理出来，等研究透了再把自己的想法厘清了画出来，没想到童先生早早就把改好的设计图给了她，省了她好多事。

不过落在纸上还不够，还要等做出来看试验效果，何况苏钰也想把自己的想法做出来做对比。霍明端兄妹听说了这事，都鼓励她大胆尝试，抽空陪她一起买材料，给她打下手做试验。童先生有事没事过来看一眼，顺带指点两句，有些苏钰想不通的点经他一指点，好像醍醐灌顶，一下子就想通了。

一个月过后，苏钰终于优化出了最理想的水车改造方案，写信托人带回了家。

这边的学习暂时告一段落，苏钰着手准备离开，转道去芙蓉城进织造局学习去。

童先生听说她要走，一边收拾着他的飞鸟服一边叹气。“好不容易来个学生还要走，这里又只剩我一个人了。”

他很宝贝他的飞鸟服，从来不准别人碰，也不给人细看，以致于这么长时间了，苏钰还没搞清楚它是什么材质的。“我听说海外有种热气球，就是一个巨大的气球，底下吊着个篮子，吊篮四角放置四个小火炉，火炉燃烧起来后，产生的热气会把气球顶飘起来，听说能飘到半空呢能飘好远呢。先生这飞鸟服既然坏了不能用了，那能不能换个思路做点别的呢？”

“你想让我把飞鸟服拆了做那啥气球？”童先生抚着飞鸟服破了的翅膀，来了点兴致，“那玩意儿啥样的你知道不？画个图看看呗，光听你说我这也想象不出来啊。”

这倒也是，这个时代可没有气球这玩意儿。苏钰想着，三下五除二把草图画出来了。“大致就这么个样子，我没坐过，还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啥模样，更不知道它是用啥材料制成的。”

“反正不会是丝麻还有你种的棉花做的，是呗？”

看他无语的样子，苏钰笑着点头。“是滴。”

“你这还不如不说呢，啥都不知道还要叭叭叭，搞得人心痒痒的又不知道从何着手，真是......”童先生不住摇头，越想越生气，一点都不想看到苏钰，挥挥手打发她回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苏钰走了很远，想想又往回走，扒着院门喊了童先生一声。“气球能飘起来，用的材料肯定是不透气的，你可以泡在水里试试嘛，最少要浸到水里还不湿才行。还有啊，材质要轻啊，要不然飘不起来。”

“滚！”短短一刻钟不见，童先生的头发给他自己揉成了鸡窝，在头上肩上炸开了花，看到苏钰，童先生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抄起手边的鞋子就扔了过来。鞋子“啪”一声打在门上，吓得苏钰一激灵，忙跑开了。

陆稼轩听说童先生在研制什么热气球，很好奇，就过来看，听童先生念念叨叨地一边裁剪破了的飞鸟服一边把苏钰画的图纸颠过来倒过去地看了又看，看一会儿叹口气，看一会儿叹口气，听得人忍不住跟着也抑郁了。

童先生从自己的百宝箱里摸出个很小的布包出来，打开布包露出一片银光，凑近了看才看青是一排排发丝般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银针。他挑了好一会儿，抽出一只手指长的细针，轻轻挑拨开飞鸟服裁剪边沿的碎线，一点点挑掉短的线，非常有耐心。

“先生，我来挑？”

童先生抬头瞥了他一眼，默默地垂下了眼。“自己的学生都不来帮忙，要你个外人干活？”

啧啧，这口气。陆稼轩摇头。“舒姨说她闯祸了，你一看到她就没好气，怕把你气晕过去了，不敢过来呢。”

童先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点都没在意陆稼轩看到了。“她还知道！也不知道是哪里听到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让人不信都不成。”

“没事，我陪您一起搞，咱们这飞鱼服不也不透风么，缝在一起试试看呗。”

“你就这么信任她？”

“她从来不骗人。”接过童先生的针，陆稼轩在他指点下挑起了线，“我认识苏姨好几年了，她最困窘的时候也没坑过我，这时候肯定更不会了。”

“行吧。”童先生无奈地埋头干活，不想再搭理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