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的饭一如既往地强差人意，山茶皱着眉头吃了两口，忍不住起身去厨房。苏钰怕她跟人争执，拉着不叫她去，被山茶甩开了手。不一会儿，山茶趾高气昂地出来，身后跟着个五大三粗的厨子，厨子手里端着个巨大无比的瓦盆，恭恭敬敬地把盘放在桌上。山茶挥挥手，他便恭敬地退下了。

瓦盆里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鼻，苏钰吸吸鼻子，看山茶一眼：“酸菜鱼？”

山茶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大厨们很好说话的，我说鱼片汤好吃又简单易做还绝不会失手，他们就听进去了，你看这酸菜，金黄金黄的，颜色多好啊。”山茶说着，又招呼请客的主人家，那对年轻的夫妇，“夫人快尝尝，这酸菜爆炒过后加水煲汤，等熬出滋味了再把鱼片放进去，汆烫熟了就盛出来，这样最大限度地保存了鱼的鲜嫩，吃起来酸辣鲜美，特别爽口。夫人晕船，吃点酸酸辣辣的能开胃，我给您盛碗汤，您喝口试试看？”

山茶说着，拿起碗给妇人盛了小半碗汤，男人给她拿来调羹舀起来吹凉了再放到妇人面前，妇人微微笑笑，拿起调羹舀起来喝了。

男人紧张地盯着妇人，等她喝了忙凑过去问：“怎么样，吃得下吗？”

妇人笑了，点点头。男人松了口气，忙把调羹塞给妇人，催她快喝汤。等她又喝了一口，才猛然想起来还有苏钰二人在，忙坐正了给她们让菜。

苏钰笑笑，催他们趁热吃，自己也舀了鱼片汤慢慢地喝着。

“这江里的鱼就是好吃啊，鱼肉又鲜嫩又紧致Q弹，口感真好。再看那些蒸鱼，唉，真是暴殄天物。”

妇人喝了汤，又吃了两片鱼片，有了点力气，笑了。“这汤怎么熬的，竟然还有回甘。”

“哦，你们洪县湖大河多，鱼虾肯定也多，这鱼片汤倒是可以当作个特色。”苏钰说着，慢慢地把酸菜鱼的各种做法告诉她们。

男人很感兴趣，用心记了下来，还问：“虾，除了煮，还有什么别的吃法么？”

苏钰有点没反应过来，山茶笑了。“郎君，这个问题你可算问对人了，就我知道的虾的做法，少说也有十多种，您想听哪些？”

男人耳根微红，顿了顿，抿嘴笑道：“我不知道付不付得起价钱。这样吧，你先说一个方子多少钱。”

“啊，你竟然知道求人方子要给钱？”山茶惊奇，眼睛都瞪圆了，扯扯妇人的衣角，“夫人，你家郎君真君子啊。”

妇人腼腆地笑，男人给妇人又舀了勺鱼片，叫她趁热吃，然后回头笑笑：“你们做生意的，这都是吃饭的本事，哪能随便白拿？做人不是这么做的。”

“唉，你这样君子，我倒不好意思漫天要价了。”山茶笑了下，捋了把脸变严肃了些，“渔获丰富的地方，烹饪方法肯定很多，你们到当地好好了解一下再说吧，别花冤枉钱。”

苏钰提醒。“做产业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你们到洪县上任，可能一届任期结束才刚能看到成效，等于你给别人做了嫁衣，你能接受得了吗？”

那对夫妇互相看了一眼，妇人声音很轻，但很坚定认真：“无事，我们家原寒素，能做一方父母，带着一县百姓搏出个好日子，我们心满意足。”

“那就等你们到了地方，先到各处巡察一遍，对当地情况有个大致了解再想对策。你们现在可以模拟一下可能遇见的情况，再思考相应的对策。反正路上时间还长嘛，慢慢想，心里有了底，遇见再难的情况心里也不慌了。”

男人点头。“你们说得有理，我们这一路已经想了很多次了，只是，我们毕竟是北方人，只见过缺水的，还真没见过水多了成灾的，有点想象不出来。”

这倒是个大问题，疆域辽阔就有这点不好，南方不懂北方的干，北方不懂南方的潮，没经过没见过脑子里没有画面，光凭想象力很难想得清楚问题。

不过这也没办法，生活又不是书本，什么都是标准模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算一步。而且，毕竟是陌生人，一来一回人情已经还完了，没必要搞太多交集。

晚上临睡前，山茶给苏钰铺好床，接过六丫灌好的汤婆子放进被窝里，一遍给苏钰通头发一边问她为什么不让她把鱼虾做法告诉她们。“她们也是为了一县百姓，咱们能帮就帮一把吧。”

苏钰觉得头皮痒，她这么梳通一下舒服多了，闭上眼睛笑了笑：“他不说了吗，这是咱们吃饭的手艺。”

山茶忽然兴奋起来。“姨，你是不是怀疑他们不是赴任的进士老爷？看他们的穿着举止，好像没有什么读书人的样子。”

苏钰白了她一眼，“那个男人手指你看了没有？右手中指那么厚的茧子，明明就是练字留的痕迹。那妇人食指中指上也有厚厚的老茧，还有很多细小的裂痕，结合她说的她们家原寒素，应该是靠她做针线活维持养家的吧。”

“那是为啥呀？”

苏钰摇头，看六丫铺好了地铺正认真听她们俩说话，便点了点她。“六丫，你告诉山茶姐姐，为什么不告诉人家。”

六丫冷不丁听到提问到自己，不由愣了下，很快回过神来，认真地想了想。“知人知面不知心？”

苏钰瞥眼山茶，山茶很不服气，撅了嘴道：“反正还要同行一个多月呢，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儿。”

接下来这几天，苏钰没事还是继续往甲板上晒太阳玩儿。山茶跟船上的人都混熟了，居然借到了把钓竿，无事就鱼线扔下江里钓鱼。

苏钰没有钓鱼的天分，就瘫在躺椅上看热闹。六丫忙完了也过来坐在旁边玩儿，顺便给山茶准备鱼饵。山茶做的鱼饵特别豪华，把米饭捣烂了加入泡面调料，搓成一个个小剂子备用。苏钰不知道别人渔获怎么样，反正山茶是一条接着一条，鱼还都不小。

苏钰也来了兴致，叫六丫拿了小刀和碟子蘸料，就地片鱼生吃。六丫不敢吃生的，只敢远远地看一眼。

山茶一边钓鱼一边接受苏钰的投喂，还不忘抽空嘲笑一下六丫，忙得不得了。渔获太多，她们自己也吃不完，索性就送给了船员，给他们添菜。

那对夫妇有时候出来晒太阳，看山茶忙活也跟着看着玩儿，不过对山茶吃鱼生的邀请，很是敬谢不敏，甚至到了后来，实在不想面对血淋淋的杀鱼场景，连这边甲板都不来了。

十天之后，到了个小码头，船上的人下船采买。苏钰也跟着带了山茶和六丫下船玩儿，卢二郎带着两个兄弟跟在她们后面暗中保护，小章则守在她们舱房门口。

码头上人很多，小饭铺子挤满了人。小摊子极多，卖菜的卖吃食点心的卖玩具香料的，竟然还有卖珍珠首饰的。山茶在船上憋得久了，看什么都稀奇，看到什么都想买，六丫在旁边紧紧揪着她的袖子，坚决不准她买。两个人你推我挡，闹得不亦乐乎，人群中这两个显眼包格外显眼，苏钰看得有趣，一边笑一边把适合她们的都悄悄买了下来。

东西买好都交给卢二郎他们，苏钰带着山茶去找了个小饭馆好好吃了顿饭，酒足饭饱又去溜达了一番，花了好大一笔钱买了好些药材和调料，直把带在身上的钱都花光了才罢。

回来的时候遇到了那对夫妇，他们好像除了抓药没买什么东西，不过两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看上去很甜蜜。

回到自己的舱房，把东西全摊在床上，苏钰招手叫她们两个。“快过来，挑喜欢的拿。”

六丫腼腆地笑笑，并不上前，山茶饿虎扑食一样往床上一扑，盘腿坐在床上，招手叫六丫过去，兴奋地拿了东西。

“你一个，我一个。”

“这个颜色适合你，拿着。”

“这个好吃，咱们一人一包，给，拿去藏好了。”

......

叽叽喳喳。

一个一个分完了，还剩了一堆。苏钰挑了几包点心让她们给卢二郎他们送过去，顺路送了点给邻居，然后又泡了茶，到甲板上看月亮。

晚上的江风吹在身上很凉，不过月亮很好，皎洁的银辉洒在江面上，给四周的景色蒙上了一层轻纱，更显得岸边很遥远很飘渺。远处捕鱼的小船像一片片树叶，在风浪里飘摇。

风中传来一阵飘渺的歌声，空灵，遥远。

苏钰总觉得这歌声似曾相识，竖起耳朵听了许久，到底是分辨不出来。不过这歌声激起了她的兴致，她随口也哼起了歌。

有山茶这个捧场王在，苏钰越哼越起劲，从“军港的夜，静悄悄......”唱到“风啊风啊请你给我一个说明......”

正唱到兴头上，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拍掌声，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唱得不错，上来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