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船沿江逆流而上，和坐轮渡完全不同的感受。

张铭之定的这艘船挺大的，舱房有两层，上层是豪华套房，下层前半部是普通套房，后半部分是大通铺，中间有楼梯相隔，泾渭分明。

有山茶这个包打听，上船还不到半天，苏钰就知道了楼上被一个盐商子弟包了，和她们住对门的是一对外放赴任的小夫妻。“您说士农工商，怎么那个盐商小子能包下一层楼，而这个县太爷却只能和咱们挤在一处呢？”

山茶扶着苏钰往甲板上走，路过那对小夫妻的房门口，悄悄地问她。苏钰有点晕船，闷在舱房里难受得紧，趁着外面天气晴好到甲板上散散闷。

太阳微微偏西，照在身上暖融融的，阳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的。甲板上无人，山茶就把躺椅和茶几都支了起来。泡上一壶茶，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江水，头晕的感觉渐渐减轻了。山茶拿了本游记，坐在苏钰旁边，轻声读给她听。

“苏姨，你说咱们这船能直接到达洪湖吗？”

苏钰扭头看她一眼，看她咽了咽口水，不由笑了。“咱们山里不也有莲藕吗，你怎么还馋洪湖的莲藕呢？”

“你不也说过，洪湖的藕是藕中极品吗？难得出来我还不能品尝品尝？”山茶笑嘻嘻地放下游记，过来给她揉肩，“给我讲个故事呗？”

“行呗，给你讲个鲁滨逊漂流记。”苏钰一口喝干了杯中水，笑道，“老早时候听的故事，有些情节记不清了，你将就听。”

“你尽管讲，反正你讲故事都干巴巴的，细节我自己会想象着补充。”山茶笑着给她斟满茶，笑着吐槽。

苏钰无奈摇头，边回忆边给她讲，心里还不禁庆幸小学生必读科目还是很有用的，至少她现在还能给孩子们讲故事。

她慢悠悠地讲，山茶默默地听。

讲到鲁滨逊在荒岛上酿酒、养羊，苏钰渴了，忍不住咳了声，山茶忙倒了茶送到她唇边，苏钰就着她的手喝了，缓了缓想继续往下讲，被山茶阻止了。

“歇着吧，明儿再讲。再讲我也记不住了。”

山茶又倒了茶来，一人一杯喝了，皱眉看着苏钰。“这个鲁滨逊，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往外野做什么？有他那样白手起家丰衣足食的本事，哪里会过不到好日子，怎么就想着走捷径呢？”

苏钰一哂。“这些番邦小国的蛮夷，还没开化呢，脑子里哪里有什么礼义廉耻？听说人家有好东西，他们满心满眼都是去抢、去夺，最好把别人赶出家园自己取而代之，这种野蛮人类，最是无耻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山茶脸都白了，“咱们年年都有那么多福船商船出海，和番邦贸易，你说，他们会不会遇到这样的蛮夷啊？”

苏钰摇头，捏了捏山茶的鼻子，笑：“咱们的商船都是跟在福船后面的，战斗力强悍着呢，也就咱们不称霸罢了，哪里有这些蛮夷耀武扬威的份儿？”笑着笑着，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会儿才轻声说，“不过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咱们自诩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可若不把那些心怀鬼胎的蛮夷一举击溃，恐怕天长日久的，那些蛮夷会蹬鼻子上脸酿成大祸。”

山茶忙左右扫了扫，看无人注意这边，终于松了口气，捏了把苏钰的胳臂，龇着牙骂：“你也太胆大包天了，隔墙有耳知不知道？”

苏钰耸耸肩，两手一摊。“就事论事罢了，再说我也小声了，没人能听得见，放心吧。”

山茶白她一眼。苏钰又笑：“你还别说，蛮夷有蛮夷的好处，你看就算流落到了荒岛上，蛮夷都能想法子生存下来，还会想尽办法把日子过好，这个心性，很值得我们学习。”

“逼到绝路了，谁不会奋力一搏？”山茶又翻了个更大的白眼，倒了水也不给苏钰喝了，自己喝了往躺椅上一摊，“咱们当初在偏院，不也是一穷二白？咱们还更惨点呢，你一动不动瘫在床上，一点知觉都没有，怎么叫都不醒。那时候我们多害怕啊，生怕你醒不过来，小郎君和小娘子夜夜躲在被窝里哭，还不敢让我们知道。唉，那时候多苦啊，饭都吃不饱。可还不是做竹艺、造手推车，卖机械设计图......这么一点一点攒着钱，这么一步步走过来了？”

想起刚穿过来时的落魄时光，苏钰也不由后怕。“那时候要是没有你们在我身边，我肯定坚持不下去。”

“说什么呢，你是我们的主心骨，没你在我们才是坚持不下去嘞。”山茶坐了起来，盯着渐渐沉没在地平线上的夕阳，突然跳了起来。

“放饭的时间到了。听说船上饭食供应时间极短，得赶紧去拿，别去晚了没饭吃了。”

苏钰看她兔子一样跑远了，不由摇头，回过头重新把目光投在江面上。夕阳渐渐沉默，金红的晚霞铺满了天，倒映在江面上，半江瑟瑟半江红。

“还是古人观察仔细，写的诗太写实了，看这江景，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多贴切！”苏钰重新躺下去，叹了口气，“太美了！大自然的壮丽，实在太无可比拟。”

过了一刻钟，山茶提了食盒过来，皱着鼻子有点不太高兴。

“去得晚了点，只有半只炖鸡，一条蒸鱼。”

苏钰坐起来，倒了点水擦干净手，给山茶分筷子。“先吃着呗，要是不够晚上我泡面给你吃。”

炖鸡姜放多了，火候过了，吃起来很柴。蒸鱼也是，没闻到鱼的鲜味，吃在嘴里没滋没味的。山茶一边吃一边吐槽，苏钰皱着眉头硬吃下去了。

山茶把食盒还回去，回来继续吐槽。“都说靠水吃水，咱们那条河比这江远远不如吧，可咱们的船菜就是鲜美无比，多少人慕名而来的？怎么这江里鱼虾丰盛，船家却连个鱼都整不好呢？”

“各人想法不同吧。咱们是想发展旅游业，当然要打好口碑，让人觉得不虚此行来了还想来，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游客过来了。”肚子有点不太舒服，苏钰躺下来揉着肚子，“船家挣的是船资，反正客源不愁，而且服务好顶层大佬得到的利润远比咱们多，所以区别对待很容易理解了。”

“这也太势力了，做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山茶颇不赞同，掰着指头数道，“既然舱房分三六九等，服务和那三六九等匹配我可以理解。但你收着我高昂的餐费却只提供拙劣的饮食，相当于三等价格陪九等质量，这我完全理解不了。”

“行业不一样，你那是餐饮行业，他们这是客运服务行业。餐饮只是他们行业里极小的一部分，不会那么在意的。”越摸越觉得肚子疼了，苏钰站起来，抱着肚子回房，“不行不行，我得回去解决一下。你去烧壶水，等会我给你泡面。”

苏钰解决完回来，山茶已经把泡面和小菜都搬过来了。

天已经黑了，零星几颗星星挂在天幕上，夜色朦胧。风炉上的火苗不停地舔舐着水壶，给无边夜色添了一丝亮色。山茶点亮了油灯，把南瓜形状的泡面碗搬到几上，和苏钰一起等水开。

水沸腾了，苏钰把调料包解开，舀了一勺进泡面碗里，倒水冲开，再把面团和干菜放进去，再倒开水漫过面团，盖上盖子，静等就好。

“幸好咱们出来前准备了泡面和干菜，要不像今天这样咱们可怎么熬啊？”山茶深吸了一口泡面的香气，笑着对苏钰说道。

“唉，还是准备得不充分，咱只有菜没有肉，要是临行前做点肉松带着就好了。”

“咱们有肉干，还有肉脯啊。你想吃了，我去拿过来。”山茶说着就要站起来，苏钰忙拦了她。

面泡好了，一揭开盖子，香气四溢。山茶端着碗大口大口吃着，连话都顾不上说。等汤都喝干净了，才摸了把唇，笑：“香菇磨粉是真香啊，我发现什么菜只要加点香菇粉就鲜得不得了，这是为什么呀？”

苏钰斜睨她一眼，对她吃独食的行径进行了无声的谴责。

“香菇粉提香增鲜的啊，除了香菇，虾皮、海米晒干了磨粉也是一样的作用。不过提鲜最好的是耗油，就是这玩意儿太费事了，很少有人弄而已。”

“只有香菇才能提鲜，还是只要是菌子都可以提鲜的？”

“基本上菌子都可以，像南疆的见手青啊，鸡枞菌，牛肝菌这一类的，都鲜得不得了。”

“你还知道南疆的东西？”

“废话，那么多游记是白看的？”苏钰回了她一个白眼，点点自己的脑袋，“只要看过我这里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像南疆菌子极多，滋味鲜美却多有毒。东北有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西北高原雨水稀少，岭南荔枝龙眼味道超级好......”

“那三湘呢？巴蜀呢？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