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张铭之回来，苏钰忙介绍柳大郎给他们重新认识。“柳大郎家里原先开炕房的，如今虽然不做了，卖小鸡仔的这条线倒是没断，你要买小鸡仔就找他。还有猪仔羊崽儿他都能搞得到，省得你到处访了。”苏钰看着山茶整理的给山里的回礼，叫刘江帮忙搬上车，催着他们快回去，“听山茶说你们的车快出城了，你们不是约好了在刘庄等么，快去吧，别让家里人等。”又嘱咐张铭之送一下柳大郎，“他家离得远，天晚了回去路上不安全，你且送送他。”

张铭之大笑。“就让他到我们山里过一夜，正好商量一下我们买多少崽苗合适。商量好了，明日一早我送他回去，顺便看看能不能就手买回来。”

都是干脆利落的人，带上两竹筒水便登车回去了。柳大郎懵里懵懂的，被他们一拉也就跟着上了车。霍明端陪着柳嬷嬷送至大路，目送他们远去便回来了。

家里陆稼轩正同苏钰、修竹盘缝纫工坊的账。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修竹竟然教出了五十多个徒弟，她已经把这些徒弟按操作水平和个人性格分成三班，翻过年来工坊正式成立，便能三班倒着做工了。

“最好再物色个院子，挤在这里只嫌太逼仄了些。而且，等工坊真的开工，日夜不休，噪音还是蛮大的，你们连休息都休息不好，长久下去我怕你们身体吃不消。”陆稼轩说得真诚，竭力鼓动她们搬家。

苏钰没意见，修竹摇头了。“按姨娘设想的规模，我最少还需调理出四十个好手，再从中挑出六个人深度培训。姨娘不能轻易离庄，这些人的心性不处久了我也不好把握，所以，在所有人培训完之前，我要留在这里。”

陆稼轩脸上微微变了色，看向苏钰抿着唇不作声。苏钰挥手：“顶多一个月的功夫，随便吧。”

看陆稼轩还是不高兴地板着脸，苏钰摇头，轻声问：“你放心把自己的身家交到一个不了解的人手里么？”

陆稼轩显然不满意这个问题，不过想到霍明端曾说过她们信任每个人都是赌博，赌自己眼光不错赌对方人品信得过，显然这些人里没有她们愿意赌上信任的人，那便等吧，横竖也没几天了。大不了等她们选好了人，他再制定严格的管理规定，保证若是有人胆敢乱伸手必受严惩，让她们悔青了肠子也无用。

这事一了，苏钰说起另一件事来。

“我想把山里河对岸的那片地开垦出来，至少垦出一百亩来，我想都种绵花，这个是新品种，你说我能不能享受减免政策啊？”

为了推广新粮种作物的耕种，朝廷在各地都设了司农司，对愿意试种新作物的农户不仅提供种子和免费指导，还给予一定的税务减免。苏钰想的是新作物加上垦荒，应该能享受到最优惠的措施，一年免税三年减半征收。

没想到陆稼轩很平静地反问她：“你想把这地放在谁的名下？”

“有区别吗？”

陆稼轩很认真地点头。“名下有百亩以上土地的，只能享受第一年免征优惠。名下无恒产的才能享受最优惠政策。”

“那便放到霍明端名下吧。”她家名下无恒产的，只有霍明端了。

“你只种百亩能产多少绵花？索性我把那一片买下来吧，种上千儿八百亩的，也成个气候。”

“你买那么多地种得过来么？”苏钰实在不理解这个人的脑回路，他手里那么多作坊，走的都是高端路线，怎么突然跑过来做最苦最没利益的农业？绵花效益再高，亩产两百来斤顶天了，还没他做盏罩子灯利润高呢。“你知道开一千亩荒地需要多少人手多少农具吗？你知道千亩棉田需要多少种子多少肥料多少农药、要打多少枝丫摸多少次贼？”

种棉花有多繁琐多苦，她小时候在爷爷家是深刻体会到了的。相比种水稻，棉花是要更辛苦好几倍的。如果不是穿不惯葛麻，她真不想种这棉花。

“不是有司农指导么，照着做就是了。人手不够？我给姑祖父写封信，有那些吃闲饭不干活的，多派些过来就是。”陆稼轩很不以为然，他才不管她心里怎么吐槽的呢，越想越觉得靠谱，也不等霍明端回来了，跟苏钰说声告辞便高高兴兴回家了。

苏钰想了半天，想不明白他姑祖父是谁。等霍明端回来忙问着他，霍明端很奇怪地看他一眼：“他是承恩侯的孙子，承恩侯这个爵位是封给皇后娘家的，你说他姑祖父是谁？”

苏钰愕然，张大了嘴巴久久不知道合拢，内心有一万只尖叫鸡在同时尖叫：“皇、皇帝？”

霍明端点头，默认了她的想法。

虽然可能陆稼轩的信到不了御前，但他既然想做，不管是承恩侯还是陆将军，肯定都会大力支持，那他们紧跟着做就好了。

这时候的太阳已经没什么热度了，苏钰让她们收拾收拾早点做晚饭，晚上开会。看家里安排妥当了，小兄妹俩也回房去看书了，苏钰便拉了山茶出门，准备去老庄头家。

老庄头家在庄子最东头，东边人家多，一排一排的小院错落有致，院里栽桃杏，路边种杨柳，如果是春天，风景肯定很不错。老庄头家的院子非常大，有好几进深，一个小院套着一个小院，远远看着就是鹤立鸡群。

他家院外就是大片的农田，绿油油的麦田一眼望不到边。院子东山墙边搭了个大大的鸡栏，几十只鸡散落在院外、麦田里，几只金黄色的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一点都不怕人，母鸡们三五成群低头啄食，偶尔抬起头来“咯咯咯”地叫几声，非常温顺。

庄头家后边也有一片水塘，不大，用渔网细细地围了起来。塘边遍种垂柳，几个年轻的汉子正拿着锯修整柳枝，树下几个孩童仰头看。

苏钰收回目光，和山茶走到院门口，院门大开，院里的人正忙碌地挑拣着豆子。山茶过去叩响门环，惊起满院子的人，都抬起脸向外张望。看到是她们，老庄头立刻放下豆子迎了出来，满脸堆着笑：“姨娘今日贵脚踏贱地，真真蓬荜生辉。”

老庄头迎上来的时候，院里的人也忙着站起身来，几个年纪大些的老妇人颤颤巍巍地跟着迎上来给他们见礼。这些是老庄头的老娘老妻和老嫂子，山茶常来的都认识，便给苏钰介绍。苏钰看不出她们有什么分别来，胡乱打了招呼便随老庄头去了客厅。

他家的客厅比苏钰院里的可阔朗多了，还有两套桌椅。老庄头把他们让到上首，给他们倒上茶水，态度十分殷勤，但什么实话都没说。

苏钰懒得和他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庄七嫂和九妹在我家帮佣，想必也知道我们受承恩侯府委托帮着培训缝纫女工，明年还要再招40个人，我对这边不熟，想麻烦庄头帮着给周边庄子上再招一些。也不让你白忙，招到一个适合的人手我付给中间人两文，给你提成多一倍，如何？”

听到提成，老庄头端着茶杯的手忍不住一哆嗦，不过很快又攥紧了，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还是弥勒佛一样笑眯眯地。“咱们庄上还有好些女娘，姨娘招人的话风儿一出，只怕想来的人要挤破了头哦。”

苏钰摇头，知道他是想把自家的女儿儿媳塞过来，不想跟他虚与委蛇，直接输出。“我又不是送上门来的都收。我招人是有条件，一是只收十五到十八岁的女娘，二是有三个月的试用期，试用期没有工钱只供应一顿中饭，三是考核期满后要签八年长契，中途毁约工钱不付还要赔我双倍违约金。”这些条件不可谓不苛刻，看老庄头变了的脸色就知道了，等他消化完这些信息，她这才抛出最后一条来，“最重要的一条是工作地点不在本地，这一批人手将来都是要派到各地，当大师傅再帮我培训人手的。”

当大师傅的诱惑虽然大，可要到外地，可能回来一趟都不容易，老庄头可舍不得送自家人去。断了这个念头，他也干脆了。“姨娘放心，年里我必帮你办妥。”

苏钰示意山茶数出三十个钱，装在一个小荷包里交给老庄头，笑道：“这是定金。劳烦你老费心了。”

庄头撇一眼荷包，客套地说不用客气。山茶便把荷包放在桌上，回来继续站到苏钰身后。

苏钰笑道：“还有一事要请教你老呢，你这么客气，倒教我不好开口了。”

听她这么说，老庄头便把荷包收下了，笑眯眯地问她什么事。

“我们院小，明年招齐了人手院里就拨摆不开了，我想问下咱们庄里有没有空着的院子，我想租上三个月。”

“这个......”庄头咬牙，“是我考虑不周，我尽快便给你们换个大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