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清晨的薄雾刚起，整个庄子都笼罩在薄雾里，影影绰绰的像蒙着一层纱。苏钰一早就带着霍明端兄妹起来晨跑，绕着房前屋后的小路跑出了一身汗，额上头顶升腾起浅淡的雾气。

自从霍明端跟着林如海读书以后，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家呆上一天半天的，他不在家，苏钰的早锻炼渐渐就懈怠了，刚开始两三天练一次渐渐地变成四五日很快又变成了十来天一次，最近干脆不练了。可霍明端是日日锻炼不辍的，今日一早就过来敲门喊她练早功，都被叫上门了苏钰哪好意思赖床？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练啊。

霍明端跑完又练了两套健身操，热得连薄薄的夹袄都脱了。苏钰勉强跑完，和霍明阳拉伸完就往躺椅上一瘫再也不想动弹了。修竹心细，早在躺椅上铺好了厚厚的褥子，又帮盖上了毯子。她们什么都不用干，只管眼一闭舒舒服服睡大觉。

霍明端看她们睡得香也不过来打扰，默默放轻了动作，练完又绕着院子转了小半个时辰，等落了汗才进净房洗澡。等换了衣服出来，太阳出来了，驱散了薄雾。院子前面的田地上一片绿，浓绿青绿交杂。靠院墙的那畦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稻草，除了光照最好的两畦大棚，苏钰最宝贝的就是这一畦了，轻易不许人靠近，更别说掀开稻草看个究竟了。

不过霍明端难得回来，苏钰很大方地拎了篮子到畦上，掀开一点点稻草，一手按住菜一手拿刀，刀子贴着地面划过，那只手顺势一掏把菜掏了出来，飞快地放进篮子。手起刀落三次，割了三把菜。

等进了院把菜倒地上择了，霍明端也没看出这是什么菜，看叶子形状像韭菜，闻香味也像韭菜，可颜色却是米黄的，水灵灵嫩生生的，比韭菜娇嫩多了。

“这是韭黄，比韭菜脆生，加点肉丝炒可好吃了。”苏钰边择边跟霍明端炫耀，“这可是头茬韭黄，还没长成呢，要不是看你回来了，我可舍不得割。”

“嗯嗯，我有口福了。”霍明端笑眯眯地，虽然昨晚才知道自己自作多情了，可听到苏钰这么说，心里还是满足的。姨娘挂念着自己呢，多好。

只是他正美着呢，苏钰又一次让他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

“我看你锻炼开了，嗯，正好咱家大棚该透气了，你快去把油布掀了，小心点别掀乱了啊。”

霍明端微微一哂，咚咚咚跑到大棚前，刚准备掀油布，仔细一看傻眼了，油布也忒大忒厚了，他一个人搞不了啊。

“妹妹快来帮我一起掀。”

还没等霍明阳答话呢，苏钰的声音又传过来了，“你妹妹娇弱，这种粗活你自己干就完了，别来吵我们。”

唉，姨娘这也太双标了。

霍明端叹气，认命地去解绳子。

山茶洗了碗出来，看他还在和绳子较劲呢，忙上来帮忙。偷瞄一眼苏钰，发现苏钰脚尖一旋换了个方向，背对着他们，只当没看见，山茶便放下心来，和霍明端一起解绳子掀油布。

山茶知道苏钰的习惯，掀开油布要进去棚里检查一遍瓜菜生长情况，还要在本子上记录下来，看苏钰没过来的打算，便自己做了。巡查了一圈，摘掉了两根瓜蔓，重新扎了三根竹竿，帮着黄瓜绕了两圈架子，还发现了——

“姨娘，黄瓜，黄瓜长出来了！刚长个头的有六根，食指粗的有四根，还有两根半寸粗的——这个可以吃了吧？”

“你不嫌小先摘一根，大家分着尝尝味儿。”苏钰终于把韭黄择干净了，准备站起来，哪知蹲太久了起得猛了眼冒金星，险些一头栽倒了，忙抓住柱子稳了一会儿，等头晕得不那么厉害了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霍明端眼尖，一扭头发现了，看苏钰的样子不想让人知道，便没赶过来，心下想着等有空回城找孙医者打听打听姨娘这样子是怎么了，早发现早治疗，能调理趁早调理好了。姨娘还年轻着呢，可不能这么早就把身子熬坏了。

山茶挑了稍微长一丢丢的黄瓜摘了，和霍明阳两个打水洗干净了，拿竹刀切成六段，一人一口尝个新鲜罢了。

“嗯，这黄瓜味儿好，嫩生生的格外爽口。”山茶闻着清香味儿就流口水，迫不及待咬了一小口，细细地嚼了，等咽下去了才开口，不住地夸赞。夸完看着手里剩下来的一口瓜，心里舍不得吃，手却不由自主飞快地往嘴里送。

“慢点吃，别噎着了。”苏钰咬了一口黄瓜，嗯，是挺好吃的，又嫩又脆生，要是能蘸点生抽就更完美了。

“黄瓜能长出来，寒瓜也一定能！”霍明阳小口小口地咬着黄瓜段，也是高兴得溢于言表，挥舞着小手指点江山，“我看到有寒瓜开花了，再过几天花谢了就能长出瓜来了，我们就有寒瓜吃咯！”

在庄子上住久了，习惯了房前屋后到处可去的生活状态，院里的人都变得挺松弛的，以前霍明阳胆子小得很，声音高一点都会吓着她，现在却敢大声说话手舞足蹈的了。

还是在庄子上住的好。苏钰心里想着，笑眯眯地看着她们玩笑。

等牛车过来了，山茶带着两个健壮的仆妇去集市采买了。趁着太阳正好，苏钰挽了篮子带上小铲子，带着小兄妹俩去挖茅草根。

池塘边、田埂上长了不少茅草，刚整这片地的时候苏钰特意没让人把茅草铲掉，这个时节，茅草叶子早干枯了，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随风飘摇，随手铲断草茎，挖出藏在泥土里的茅草根，抖落泥土，玉一样白的茅草根便露出了真容。苏钰挖了几根，拿去洗干净了，一人手里分了两根，自己先拿了一根放嘴里慢慢咀嚼着，过了一会儿眉眼都舒展开来。

“真甜！”

霍明阳先还犹豫，听说茅草根甜，立刻不犹豫了，学着苏钰的样子放嘴里慢慢嚼了会儿，眼睛突然亮起来，一手使劲拍着哥哥一手忙不迭地把另一根草根往嘴里送，含糊不清地嘟囔：“好吃，甜！哥你快尝尝。”

霍明端拿着茅草根送到唇边，犹豫了半天，迟迟没敢往嘴里送。苏钰看到了，笑着掰开自己的草根往他鼻子底下送，往他身后一贴阻止他偷跑，笑眯眯地好言相劝：“好吃的，不信你闻闻，这味儿是不是很清甜？放心啦，我们都尝过了，你还怕什么呢？”

霍明端想跑跑不掉，不想尝又躲不掉，只好硬着头皮咬了一口。细细品了一会儿，有淡淡的水气里含着一丝丝甜，很淡很淡，虽然不是自己喜欢的味道，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池塘另一边有几个小孩也提着篮子在挖野菜，菜没挖多少，不停地疯跑，离得老远都能听到风里传来的呜哩哇啦的笑声尖叫声。霍明阳听到了，扭过头去看他们，眼神里满是羡慕。

想起刚到庄子上来的那几日，霍明阳拿着鱼竿在池塘边钓鱼，庄子里的小孩都跑过来瞧热闹，远远看着，想凑近又不敢真的靠近，后来看她没有赶她们的意思，才慢慢地挪了过来，然后才慢慢熟悉起来了。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她们又过来找她玩儿了。

看着霍明阳怔怔地望着对面的眼神，苏钰抓起一把茅草根快步走向池塘边，冲那边大叫：“娃儿们，这边野菜多，你们过这边来挖啊。”

小孩们听到了，都愣了，过了会儿纷纷往这边冲，冲到池塘边七嘴八舌地大叫：“真的吗？我们能过去？你手里拿的啥？”

苏钰招着手儿笑：“好吃的，快过来吧。”

小孩子们便嘻嘻哈哈地答应着，提了篮子往这边跑。刚到院门口，和坐着马车过来陆稼轩碰个正着。陆稼轩出行阵仗大气势又足，小孩子们吓得不敢进门，四散着跑开了。

霍明阳眼睁睁看着他们跑掉，嘴巴不由得又撅了起来，小泪花在眼眶里转啊转的要掉不掉的样子，看得苏钰心疼得不得了，把茅草根都塞她手里让她找修竹玩儿去。

“陆郎君难得登门，真是蓬荜生辉，快请进来。”

苏钰话说完，院门口突然鸦雀无声。她警惕地抬头，看他们都张大了嘴巴一副惊讶得不得了的样子。她求助地望向霍明端，后者接受到了，无语望天，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到另一边伸手请人进来。“陆兄请进。”

陆稼轩笑一笑，抬脚进了门。他身后，和他身形差不多的人也跟着走了进来。霍明端等他们进去了，冲苏钰努努嘴使个眼色。“前面的那个穿大红羽缎大麾的是陆稼轩，后面穿黑色大麾的是承恩侯府侍卫队的队长陆垚。”

啊？

这次轮到苏钰张大了嘴巴。

糟糕，我叫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