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二爷早，小子来迟了，请二爷恕罪！”

霍明端见了人赶紧抱拳行礼，贾二爷忙不迭地回了礼，一把拉了他过来坐下，亲手给他倒上茶，大笑道：“哥哥我等了大半个时辰，可算把你给盼来了，图纸带来了吗？”

霍明端点头。贾二爷招手叫来随从，随从捧着一个红木匣子过来，贾二爷接过来打开了放霍明端面前让他看：“这是誉丰通宝一千五百贯，弟弟先过目？”

霍明端摇头，盖起匣子推回他面前，笑：“还是等中人来了交给他验吧。”

贾二爷点点头，也不再劝，催随从去请中人上来。

不多时，中人上来了，霍明端叫了满纸过来，脱了他的外衣，解下他的腰带，腰带翻转过来，中间一截缝得严严实实的，从里面拽出一个小小的绢包来，设计图就画在绢上。霍明端把图交给中人和贾二爷一起检视，等贾二爷确认过了交给中人保管。贾二爷也打开了木匣给他们检查，等中人确认过通宝真实有效，也交给中人保管。中人坐下来在绢图上写下编号，登记好绢图的编号、内容、尺寸、颜色等内容，也把通宝钱庄、票号、金额一一登记好，一式三份，交给两人签字画押，再自己签字画押盖上自己的印戳。这一切忙好了，中人当众宣读一遍文书内容，一一和他们确认过了，这才把一份文书随同木匣交给霍明端，一份文书和绢图交给贾二爷，自己拿了剩下的那一份去官府备案，只有备好案拿了回执才能去领自己的中介费。

霍明端打开木匣，从里面抓了一把通宝递给贾二爷，笑道：“多谢二爷照应，这点小意思请二爷喝茶。”

贾二爷愣了，没想到这个小孩儿会这么晓事，更没想到他这么大方，看都不看直接抓一把给他，他不一定知道，但他是有数的，这一把少说有一百贯。愣过又觉得好笑，他也不遮着掩着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太大了震得霍明端耳朵嗡嗡的。

“弟弟这是做甚？快些收回去。我岂是那等贪图好处索要人事的小人？快拿回去，别叫哥哥抽你！”说到后来竟横眉立目了起来。

霍明端见他执意不收，便把通宝收好，继续塞腰带里让满纸系腰上再穿好外衣捧了盒子侍立一旁。贾二爷看他谨慎又认真的样子，越看越欢喜，邀他去吃伏羊。霍明端摇头拒绝，指指他青黑的眼眶笑道：“下次吧，下次我请二爷吃鱼羊鲜宴，我还没吃过呢，到时候还要请二爷给我讲讲这里头的说道。今儿就不去了，二爷这一上午闷了七八个哈欠，早点回家歇个中觉缓缓，别太劳累了。”

贾二爷心下熨帖，觉得这小子细心又体贴，还很会做人，一时满意得不得了，也不再客套，两人一起下去，在茶楼门口告了别，约定下个休沐日一起吃饭，这才各奔东西各自回去了。

柳嬷嬷早下车候在门口等着了，等他们寒暄完，侍候霍明端上了车，接过满纸手里的匣子随后也上了车。满纸继续守在车门口，和哥哥一起赶车。

“成了吗？”山茶一看柳嬷嬷进来立刻拉了她问。柳嬷嬷点头，随手把木匣递给修竹让她收着。修竹扫了眼木匣，眼睛立时就瞪圆了，举到霍明端眼前，小小声说：“这个匣子是千金坊的，我听二娘说过，这匣子值两贯钱呢。”

“啊？这么贵？修竹姐姐你快拿好，别摔了。”山茶本来探身去看匣子的，听她这么说，赶紧缩了回去，叫她好生收着。

霍明端也吃了一惊，小声说：“这是红木的，我猜着不便宜，可也没想到这么贵。这些有钱人啊，太奢侈了。”

“嘿嘿，郎君忘了，郎君现在也是有钱人了。”

“这是姨娘的钱，姨娘才是有钱人。”

“姨娘的不就是郎君和娘子的，难道你们不是一家人？”

“山茶！”

“山茶！”

山茶还在说笑，猛不丁被一高一低一严厉一警醒的声音打断，懵了，笑容凝固在脸上，张着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霍明端摆摆手不叫她们教训山茶，正色对山茶也是对她们说：“姨娘的就是姨娘的，那是她费尽脑筋挣的辛苦钱，我们不能觊觎更不能觉得她给我们花钱是理所当然，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山茶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羞愧不已，柳嬷嬷也大为震惊，没想到小郎君这样有心这样体贴姨娘，心里感动得差点流下泪来。

满纸在车门外听见了，也忍不住低下头思索了起来。他二哥突然靠近他耳边轻声说：“郎君是真君子，你跟好了他。爷娘那里，我去帮你说。”

“二哥！”满纸眼泪汪汪的，张着手就要往他哥哥身上扑，被他二哥举鞭子拦住了，二哥别开眼，“记着，我挣的钱是我的，别老想着搜刮我的钱。”

“二哥！”满纸羞恼地别开脸不理他，什么感动什么兄弟情深，都见鬼去吧。

“阳阳，咱们要是有钱了，你第一个想要什么？”

霍明阳想了半日，想不出什么来，茫然地摇头。

苏钰觉得奇怪，“琴也不想要吗？”

霍明阳觉得她更奇怪，“在夫子那里就能弹啊，要买了做什么？”

“可是女孩子不就是要吃精致的美食穿漂亮衣服打扮得美美的然后各种买买买吗？”

“买买买，那是什么？”

“呃......当我没说。”

“那姨娘想要什么呢？”

“我？好吃的，红烧鱼酸菜鱼糖醋鱼酥炸小黄鱼烤鳗鱼生鱼片，啊，想想就流口水。”到这里这么久了，她愣是连鱼的面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是这里人不吃鱼呢还是鱼太贵了她们买不起，让从小在江边湖边长大的她简直思鱼若狂。

“姨娘喜欢吃鱼？”霍明阳想起以前吃鱼时的可怕经历，脸都白了。苏钰看她神色不对，忙问她怎么了，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实话，“有一年厨房送了鱼脍过来，姨娘说自己不爱吃，都给了我们吃。我觉得那鱼脍又腥又臭，又不敢说出来，硬着头皮吃了，然后晚上我肚子疼得厉害，坐恭桶上爬不起来，肚子都拉空了，第二日饿了一日才好。”

“啊？拉肚子拉成那样，怎么不告诉我？”食物中毒有多难受多凶险她是知道的，在现代社会都有人因此丧命，何况这个时代呢。

“忍忍就好了，没什么好说的呀。”霍明阳眯起眼睛笑起来。其实那时候她肚子痛得要死，想哭想叫姨娘过来瞧瞧，可姨娘在忙着赶工，要挣钱还家里的亏空，那些亏空多是给她看病的，她哪里好意思再给姨娘添麻烦。

苏钰叹气，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虽然她们的年纪不大，但早早尝到生活的苦，遇事能忍则忍已经成了习惯。她也经历过这样的生活，理解她的心理，也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笑说起了别的。

“我们偷偷去梅林那边等你哥哥好不好？”

霍明阳立刻被吸引了过来，眨巴眨巴大眼睛跃跃欲试，可又有点害怕。“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梅林里又没人，我们悄悄地，看到人就躲树后面呗。”苏钰说着也兴奋起来，不等霍明阳犹豫，拉着她就出了院门。

偷偷做坏事的感觉很刺激，虽然梅林小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除了知了聒噪的叫声四周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影也没看见，可是两个人还是鬼鬼祟祟地，缩在梅树后探头往四周瞅瞅，看没人了赶紧踮起脚小跑几步到下一棵树下，不断地重复缩在树后的这一套动作。

走了小半个时辰，衣服都汗湿了还没走到一半路，远远地听到一阵说笑声，苏钰赶紧拉着霍明阳躲到树后，霍明阳吓得发抖，脚抖站不稳，趴在苏钰背上簌簌发抖。苏钰一手反搂着她，一手搭在耳朵后边侧耳细听。

声音渐渐近了，听得清楚了些，苏钰松了口气，伸手往后拍拍霍明阳：“别怕，是哥哥回来了。”

“哥哥？！”霍明阳抖着脚站起来，也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腰不塌了脚不软了，拉起苏钰就往路上冲。苏钰没防备，被她拉着一踉跄差点摔了，只好认命地跟着她往前冲。

没跑一会儿，一头撞上正说笑的霍明端身上，霍明端眼疾手快，往后退了两步扎个马步站好，伸手把霍明阳抱了个满怀。苏钰喘着粗气刹住脚，顺手扶一把差点被她撞到的修竹。

“钱拿回来了没？”

“钱拿回来了。”

苏钰和霍明端异口同声，说完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苏钰边喘着粗气边笑，笑得差点岔了气，霍明阳紧紧抱着哥哥的胳臂又哭又笑的，眼泪鼻涕糊了霍明端一袖子。霍明端一边惨叫“我的袖子”一边跳脚，却舍不得推开妹妹，任她拿着自己的衣袖擦眼睛擦鼻子。

“行了，哥哥安全回来了，咱们该高兴才是，你别哭了。”苏钰看她这样她们别想回去了，过去拎着霍明阳的领子把她拎起来往背上一扔，背起她往回走。“哥哥累一天了，快让哥哥回家歇歇，有话咱们回家再说。”

“回家说回家说。”霍明端忙不迭地应着，跟着姨娘身边扶着妹妹往家赶，进了院门告诉苏钰，“下车时我多给了满纸二哥两贯钱，请他帮忙定一桌席面送过来，咱们晚上安安稳稳吃顿饭。”

“好好好，我正想着吃好吃的呢，你就想着买回来了，我儿真孝顺。”苏钰笑得见牙不见眼，又夸了起来。

“嬷嬷，以后买菜多看着点鱼，有好的就买回来，姨娘爱吃。”

“哟，看看我这闺女，事事都想到我，连我爱吃的都记挂着，多贴心啊。柳嬷嬷，你见过这么贴心的女孩儿没有？”

柳嬷嬷看看霍明端又看看霍明阳，小兄妹俩一个俊脸微红一个眉毛都快飞起来了，不由得笑了，对着苏钰夸：“再没有比六郎四娘更孝顺更贴心的，要我说啊，姨娘定是前生做了了不起的善事，神仙才舍得把他身边的仙童玉女舍下给你做了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