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明端念书是什么样的呢？

此刻霍明端正端坐在课桌后，认真听夫子讲《论语.学而》。

讲到“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时，夫子突然点了霍明端，问他：“何解？”

“孝弟也者，讲的是孝顺父母、敬爱兄长，其为仁之本是说这就是仁的根本。”

“此篇何解？”

“世上人何止千万，各种品行的人都有，但是那种孝敬父母、敬爱兄长，却喜欢触犯上级的人，是很少见的；不喜欢触犯上级却喜欢造反的人，更是从来没有的。有德行的人总是力求抓住这个根本。根本建立了便产生了仁道。孝敬父母、敬爱兄长，大概便是仁道的根本吧！”

夫子微微点了下头，又问：“可做到了？”

霍明端站直了理了理衣襟，深深地弯下腰施礼，恭敬地答道：“弟子不才，承夫子教导，吾日三省吾身，的确是这般行事的。”

夫子哑口无言，想要训他可他说了是按夫子的教导做的，训了他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可不训他，他偌大年纪还被大老爷托请多多指点这个孙儿，只差没明着说他教书不认真了，这口气又他又怎么顺得下？有意晾着他，又怜惜这孩子聪慧，思来想去，只好忿忿地让他坐下了。

夫子前脚离开教室，后脚学堂里说话声走动声响了起来，渐渐地沸反盈天了起来。

三郎霍明轩大咧咧地往霍明端桌上一坐，一只脚踩在桌上，手往霍明端面前一伸，霍明端就乖乖地把写好的作业放上去。霍明轩拿过来一看，写得满满的，字迹和自己的简直一模一样，不由乐了。把作业递给小厮，接过小厮送上的半贯钱扔到霍明端怀里，饶上一句：“这几天的作业也给做了。”

小厮一页页检查作业可有遗漏的，翻开一页忽然看见夹着一朵风干的蔷薇花，赶紧拿出来递给霍明轩看。

霍明轩举到霍明端面前晃了又晃，调笑道：“你思春了不成，怎地在作业里夹花儿？莫非......”说着，他顿了顿，目光在学堂里的人身上一一扫过，“你心仪的是个男子不成？”

霍明端伸手去拿，被霍明轩一晃躲过了，索性也不要了。跟他说，前几日他在坊市上看到有卖花篮的，那花篮别提多别致了，竟是新鲜的蔷薇花枝编成的，花也不是插上去的，竟是花枝上盛开的，红花绿叶生机勃勃的，看着就舒服。他实在稀罕，咬牙买了一个回去，结果路上有人也看中了这花篮，争着出高价买他的。

“你没看见那些人争得有多狠，我硬是挤掉了一只鞋才跑出来的，这花应该就是那时硬生生挤掉的。”

霍明轩一听，立刻来了兴趣，追着问他在哪买的他派人买去。霍明端摇头。“那人出来的可早了，一天只卖十只花篮，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全卖完了。都是熟客生意，你派人也未必抢得到，不如我帮你带吧。”

“你？”霍明轩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

霍明端八风不动，任他打量。终于，霍明轩点头，拍给他一百钱。

“给我把他的花篮全买了。”

霍明端下巴朝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点钱买一只花篮都不够哦。”

“什么？”

“二百钱，够了吧？”

霍明端笑笑，把钱推了回去。“还是不够买一只花篮哦。”

“哦？”霍明轩怒极反笑，“那你说多少？”

“不不不，我说了可不算。”霍明端摆摆手，“算了，你还是派人去买吧，省得以为我讹你。”

霍明端说着再不理他，霍明轩倒被他弄得没了脾气，好说歹说才让他松了口。

“一只二百五十钱，一人限购两只，该多少钱你自己算。”霍明端抽出张废纸慢条斯理地擦着桌子，催霍明轩快回去，别耽误他写作业。

霍明轩拍了片金叶子，恶狠狠地说：“我倒要看看有多别致！不好了，爷去掀了他的摊子。”

霍明端嫌弃地食指和拇指捏着金叶子的一角扔回霍明轩手上，顺带赠送一记白眼，摊开作业埋头奋笔疾书。霍明轩讨了个没趣，想翻毛，可是霍明端写的是他的作业，他不仅不能打扰还要护好了他免得他被别的小兔崽子扰了。霍明轩觉得又憋屈又委屈，脸拉得老长。几个胆子小的同学都不敢从他身边过，远远地绕开了。

霍明端写作业似乎都不用想的，三下五除二刷拉拉就写完了。放下笔，吹干墨迹，把作业理得整整齐齐放到霍明轩手里，脸凑到他面前瞅了眼，弯起眼睛笑了。“人说了，花送赏花人，你这样的，人家宁肯白送给爱花人也不卖给你。”

“哼，别是人说大话，实际上拿不出手罢？”霍明轩偷瞄了眼霍明端的脸色，顿了顿，肩膀推了他一下，小小声问，“果真么？”

“反正你肯定没见过。”

“那我要了。”霍明轩陪笑说道，“好兄弟，你帮我买罢。”

霍明端端起架子不理他，霍明轩围着他赔了半天小心，他才终于松了口。“也罢，不答应你只怕你晚上觉也说不着的，说不得我辛苦一趟吧。”

霍明轩赶紧把金叶子往他手里塞，霍明端摇头。

“这也太多了。人嫌费事，不找零也不多收。”

“麻烦。”霍明轩啧了一声，伸头扒拉霍明端的包袱，把那半贯钱送到霍明端眼皮子底下，“这不有么？”

“我也不赊欠。”

霍明轩气狠狠地把金叶子塞他怀里，顺手把衣襟整理好，完全不给他说话的空隙，冲他挥了挥拳，意思是再多话他要揍人了。

“多的算预付作业的定金。”

听他这么说，霍明端掏钱的手就收了回来，点点头。“那行吧。”那口气别提多不情愿了。

下了学，霍明端不忙着回家，先去了附近的坊市，找进了百工坊。不等小伙计上前殷勤地服侍，开门见山：“有度篾齿么？”

小伙计愣了，直着眼问：“什么齿？”

一听这话就知道这里没有了，霍明端举眼一扫，这里卖的金银器皿的，知道来错地了，摆摆手走了。

走了没两步又退了回来，小伙计上前。霍明端掏出两个铜板塞他手里，小伙计一愣，转头看看没人注意，连忙揣进怀里，凑过来小声问：“郎君您想打听什么？”

“请问小哥，这里有没有卖竹器或者是卖匠人用的工具的铺子？”

小伙计皱眉想了一想，指了指斜对面的街。“哟，郎君您来的不是地儿啊。咱们这片多是卖金银器皿、脂粉首饰的，就那条街还卖一点家具，您去那里瞧瞧，说不定有。”

“多谢。”

霍明端谢过小伙计，往对街走去。

这条街上也没有卖度篾齿的，不过卖木器的掌柜倒是知道度篾齿，指给他找去。“出了咱们这坊往右，过两个坊市就是东市了，那是咱这临江城最大的坊市了，再难找的东西那里都有，那里要是也没有那就是真没有了。”

掌柜的年纪大了，说话絮叨，看霍明端要走，又喊住他。“那里远着呢，小郎君要是去了，还没走到呢坊门就关了，到那时进不了东市，又回不来家，可不让家人忧心？”

霍明端抬头看一眼天，西边的天空上升起绚烂的晚霞，迎接着金黄的落日。的确是来不及去了。霍明端谢过掌柜的，又朝他打听哪里有卖锅的。掌柜的一听，乐了，让他等等，转身进店里面，过了会儿，抱了口锅出来，往柜台上一放，擦了擦汗，笑道：“小郎君看这锅如何？”

霍明端哪懂锅子好坏？他很老实地摇头，笑眯眯地问老掌柜：“小子不知道啊，爷爷教给我呗？”

霍明端长得周正，说话又讨喜，老掌柜挺喜欢他的，细细地教给他了，还倒了水让他检查锅子漏不漏。看霍明端二话没说就要了，还饶了他一只小凳子，让他烧火的时候坐。

苏钰在家蒸好了竹筒饭，看霍明端还没回来，干等着焦心，干脆拿了烤好的篾片继续边手推车的车身。柳嬷嬷说她一刻都闲不住，可也知道家里劝不住她，也只好随她去了。

山茶还在竹林里掰笋，自从知道冒尖的竹笋也能吃之后，她就迷上了挖笋，只要有空就提个篮子往竹林里跑。她只管挖，又不剥又不收拾，修竹和柳嬷嬷只能跟在她后面收拾。

修竹喊了她好几声，山茶只答应着就是不回来，修竹只好吓唬她说有蛇，谁知山茶得意地说她刚把蛇撵跑了。修竹一听脸都白了，过来找苏钰告状。

苏钰听了也吓了一跳，放下活计跑到院门口冲山茶喊：“快出来，再不出来我把你的笋都扔了。”

这个威胁还挺有用的。苏钰话音一落，山茶就提着篮子飞快地往外跑。也亏得她精力旺盛，拎那么重的篮子跑竟也不觉得累。

山茶刚跑到竹林边，一扭头，看到霍明端抱个锅子回来，又惊又喜，立刻放下篮子冲过去接他。

苏钰刚走到正房门口，就听到山茶兴奋的声音大喊：“姨娘快看，咱们有锅子了！”

锅子？

苏钰一惊，转身往院门跑。几乎是同时，西厢霍明阳和修竹也飞奔了过去。

门口，山茶抱着口大锅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霍明端看着苏钰也笑得弯起了眼睛。“姨娘，要麻烦你熬夜编花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