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咱们知青点一起吃年夜饭？”陆溪看着李木生问道。

李木生温和一笑：“是的。咱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兄弟姐妹，能聚在这里也是一种缘分。过年了，咱们也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

李木生说完之后，不好意思的摸了下后脑勺：“你做饭实在是太香了，我们大家伙早就馋得不行了，不如……今晚你掌厨？”

“不过你放心，我们都会帮着一起打下手的，除了炒菜，其他的都交给我们！”

陆溪了然一笑：“可以啊，只负责炒菜当然没问题。”

李木生得到陆溪的首肯，松了口气。

笑眯眯的说道：“大家伙要是知道你愿意炒菜，肯定都高兴坏了！”

果不其然，消息传到男寝那边，欢呼声、雀跃声，响成一片，陆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都听见了。

没办法，闻着香味熬了一个冬天，现在终于有机会吃到陆溪做的菜了，大家怎么忍得住不高兴呢？

都不用李木生开口，大家翻箱倒柜的找出自己压箱底的食材。

也许是过年的气氛太好了，也可能是别的原因，这顿饭进行得很顺利，连修河渠回来的三个人都没有闹任何幺蛾子。

饭后，章清山即兴唱起了军歌，不知不觉的，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哼唱起来。

田成浪以肚子不舒服为由，提前离席，其他人聚在一起谈笑到很晚才离开。

无形中，这场年夜饭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没成想，第二天下午，章清山突然着急的敲开各个宿舍的门，询问最后一次看到田成浪的时间跟地点。

大家无一例外的回答“最后一次？不就是昨晚大家伙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吗？他说肚子疼，就提前离开了。”

陆溪住在最里面，章清山从她口中听到同样的回答后，身体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嘴里念叨着“完了，完了。”

陆溪关切道：“出什么事了？”

其她人回答完问题后并没有回房，纷纷聚到陆溪屋前等着章清山回话。

章清山嘴唇颤抖：“昨晚我们从厨房回去后，见他床上的被子成长条形，也不说话，谁也没多想，就以为他是睡着了。”

“结果今天早上大家伙都醒了之后，他那里还是没任何动静，我们走上前一拍，他的被子直接陷进去了，他的被子底下居然是空的，没有人……”

陈天天问：“会不会是你们还没醒的时候，他就出门了？”

“我们检查过了，门是从里面拴着的。”章清山轻声说道。

言下之意就是，并没有人在这之前出去过。

众人面面相觑，这……难道田成浪昨晚离开之后，就没回宿舍？

但……外面的雪这么厚，他又能去哪呢？

章清山着急道：“李知青已经带着其他人出去找了，我也得赶紧去帮忙。如果你们有看到田成浪，或者他回来了，麻烦……算了，我先去找他吧！”

说完，章清山转身朝外跑去。

众人看着院子里厚厚的雪，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却始终没人说出口。

大概过了大半个小时之后，前院传来动静。

陆溪等人赶过去一看，是李木生带着其他人回来了。

环视一周，队伍里并没有田成浪的身影。

李木生希冀的看着女知青，大家伙纷纷摇头。

雷一诺朗声说道：“李知青，我们不能再这样自己找下去了，得赶紧去告诉村长，否则……”

李木生看着浑身湿透、额角冒汗的吴晓峰，其他人身上多多少少也有湿痕，那都是刚刚出去找人的时候留下的。

叹了口气：“好！我现在就去找村长。”

如果田成浪真跟他心里想的那样，逃跑了，这事儿的后果绝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知青点负责人能承担的。

陈天天端着碗喊道：“李知青，喝了这碗热水再去吧！”

趁着他们没回来，陈天天烧了锅热水。

这么冷的天，在雪地雪山里找人，可不是一般的受罪。

徐国富知道这件事儿后，心里着急，赶紧组织大伙去找人，最后在后山上很远的一片小树林里找到了昏倒在地的田成浪。

田成浪醒来后，见自己躺在熟悉的炕上，眼底闪过一丝绝望，坐起身双手掩面痛哭。

他也不想跑的，但修河渠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

他不想再去了。

修河渠非常辛苦，每天要干十几个小时的活，有时为了抢进度还要白天黑夜连轴转。

夜里施工的时候，就用自己带去的马灯照明。

生产工具是独轮车、扁担、柳筐和铁锹。

碰见土层坚硬的地方，一个没注意，一铁锹下去，虎口都能被震麻。

半天活下来，他的手掌上铺满了大水泡。

有经验的人告诉他们，必须想办法在干活之前把这些水泡都挑破，否则耽误下午的活儿不说，自己也遭罪。

手上的水泡长了就挑，挑了又长，几次下来，手掌心就生了一层厚厚的茧子。

河风一吹，冷水一冻，皮绽肉开，鲜红的血从裂开的口子那里涌出。

不仅如此，所有挖出来的土，都得靠这几样东西一点一点的运到指定的地方去。

遇到陡坡，一车土要几个人才能拉上来。

如果遇到稀泥，就只能用铁锹铲到柳筐里，再用筐子一担一担的往外挑。

田成浪是今年刚下乡的知青，下乡之前就是一学生，下乡之后也没有太逞强，不能干的活，大不了不要那份工分就好了。

但修河渠的时候，所有的活你都得干，分到你头上的事情，哭着也要干完。

生活条件已经不能用艰苦来形容了。

睡就是直接睡在自己带去的稻草或者麦草搭的棚子里，为了节约材料，棚子修得特别矮，人得爬着才能在里面进出。

天气晴朗的时候还好，遇到下雨下雪根本无法睡觉。

也没有热水洗脚洗澡，干完当天的活之后，就用冷水擦擦身子，实在累了，连脸跟脚都不洗就直接睡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整个棚子里弥漫着各种气味，臭脚味、烂泥味、汗味……

很多人累极了，倒头就睡。呼噜声震耳欲聋，磨牙的、说梦话的应有尽有。

如果说其它的忍忍就过了，吃饭方面是真的难以坚持。

吃的粮食全靠众筹，听说上面也会补助一点，但始终不够吃，所以能省就省。

早晚是稀饭放点盐和菜，中午一顿米饭和菜汤，肉是几乎没有的。

高强度的劳作再加上缺少营养、休息不好，一个多月下来，田成浪瘦的脸直接凹陷进去了，整张脸上，就剩下一双眼珠子凸在外面，看起来恐怖极了。

好不容易快过年了，那边终于放假了。

田成浪从未如此迫切的想回到知青点过，知青点的日子虽苦，但起码有张炕。

如果可以回到从前，他绝不会跟吴晓峰打架了。

他真的后悔了，但为时已晚。

按照上次村长给出的惩罚，过完新年后，他还得再去修一个半个月的河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