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来夏国，他就出现了。

他易容换脸，以哑巴的身份在她身边潜伏数月，自然是有备而来。

为了一个目的，他可以隐忍这么久，久到令她毛骨悚然。

太可怕了！

沈清禾看着这张颠倒众生的脸，她就像陷入梦魇一样，恐惧不断恣长，飓风过境般的蔓延身心。

越是安静，越是沉默，她越感到恐惧，她在没耐心见他一直这样缄言不语的凝视她了。

又问：“究竟要做什么？”

这一次，她的语气不是太平静，甚至有些发抖。

他看着她，将她浸出冷汗的手贴在那隔有衣物布料的刻字上，低低的道：“向你打听一个人。”

沈清禾不解的看着他。

“十年前，可曾遇见一个与你当时年纪相仿的女孩？”

她失忆了，但是并没有丢掉年小时在沈家庄的记忆。

子默的忘忧药，只切断了她三五年的记忆。

沈清禾有些失神的看着他，唇角掠过一抹几不可见的自嘲。

他来夏国，伪装这么久，就为了向她打听一个女孩。

但愿，他只是为此而来。

“我年小时有好几个玩伴，不知你要找的是哪一个。”

记忆深处，她经常带着弟弟沈丰年和村里的小姐妹去山上登高，采药，摘野果子，那时虽然贫苦，可却也是无忧无虑的。

她想不通，她一个乡野丫头，当时为何会遇见他？

若重来，她定会避开，躲的远远的。

“一个满身是伤的女孩。”

耳边传来的声音不再冷冰冰，轻柔至极。

她抬眸，见陆淮迟蹙眉，那冷如霜的眸透着丝缕痛心。

那一缕痛心被她尽收眼底，像是一根尖细的针，悄无声息的刺在她心尖上。

她隐过不适，竭力回想，想要从残片的记忆中寻出一个那样的女孩。

片刻道：“没有。”

是真的没有。

陆淮迟神色幽幽，不死心：“再想想。”

“没有，无需再想。”沈清禾摇头，神色语气皆是坚定。

陆淮迟皱眉。

“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请把孩子还给我。”

沈清禾趁他分心时，抽回手。

她的手上沾了血，却忘记擦拭，只仰着脸，看着他，希望他把她的一双儿女还给她。

“你撒谎。”

“我没有撒谎！”沈清禾声音有些尖利。

“你的弟弟沈丰年都告诉我了。”

沈清禾笑了。

“你不是说我的血亲都死了吗？是他的魂跑来告诉你的吗？陆淮迟，你扪心自问，你有哪句话是真？”

在江南幽谷的时候，他告诉她，她的血亲都死了。

他这个满嘴谎言的骗子，怎么还有脸说她撒谎！

陆淮迟双眸通红，欺近一分，骨节分明的手穿过蓬松的乌发，掌控在那发间处，让她无法逃避：“告诉我，你是羲禾么？”

沈清禾听到羲禾二字，那些尘封的郁结再次被血淋淋划开，她冷冷的一笑，神色凄然：“我不是羲禾，我永远都不可能是她，陆淮迟，把孩子还给我，回去找你的羲禾吧。”

他的羲禾是太后啊，他是神经错乱了吗，居然跑来问她是不是羲禾？是太想念宁隐太后而产生幻觉了吗？

他无动于衷，大掌将她固定着，灼烈的眸中，那份期许一下子被熄灭。

心口抽痛。

这一刻，他突然好希望她骗他，骗她是羲禾，那样他便有理由宠着她，肆无忌惮的对她好…

可她回答的如此决绝，没有丝毫的犹豫。

“你在想想，定能想出来的。”

他声音淡淡的，却带着几分偏执。

“陆淮迟，我不曾见过你说的那个女孩，也不是你的羲禾！把孩子交出来！”

沈清禾真的快要疯了。

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找个理由来将她与孩子分开。

沈清禾捏着拳头，狠狠抵在他的肩膀上：“为什么你总是阴魂不散？我明明过的很好！陆淮迟，我非要逼死我你才肯罢休吗！”

“你若死，我会大开杀戒。”陆淮迟捧着她的脸，冷笑：“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制造一起人间惨剧。”

沈清禾听的几欲窒息，咬牙切齿的骂他是魔鬼，伸着两手，泄愤一样轮番扇在他脸上。

陆淮迟面不改色，任由她打，将她抵迫在隔扇上：“我潜伏在你身边，每日隐忍不发的看着你与夏无谶色授魂与眉目传情，可不是为了逼死你。”

这些巴掌打在脸上毫无痛意，可他的心却切切实实的痛了。

他们明明可以心平气和的谈，可她一看见他，就像看见恶鬼一样暴跳如雷。

而面对夏无谶时，她满眼的明媚，那般柔情似水，瞬间融化了这漫天的深冬冰雪。

他嫉妒，嫉妒到快要发疯。

他真羡慕夏无谶。

甚至恨不得毁掉夏无谶，恨不得叫夏无谶与她阴阳两隔，可他不敢，夏无谶死了，他就在也见不到那个笑靥如花的沈清禾了。

曾经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沈清禾，已经装了一个又一个的别人。

是啊，她身边从来不缺男人。

他为何会放不下这种人尽可夫的女人？还荒唐的希望她是他的羲禾？

她不配。

陆淮迟的眼泪蕴在那通红的眸里，雾气氤氲，他捧看着沈清禾，手在颤抖。

沈清禾的心一扯，抵落在那阔肩上的拳头无力的垂了下去：“陆淮迟，我求你，放过我。”

陆淮迟松开了她，声音冷到极致：“跪下来求。”

沈清禾无力的靠在隔扇上。

“是不是我跪了，你就可以把孩子还给我？”

陆淮迟摆弄着袍袖，冷冷的透过窗外，看着那簌簌落雪:“心若诚，自然可以。”

良久，沈清禾一咬牙，便跪在他的脚下。

陆淮迟隐过眸底的恸色，拂袖而去。

那两个妇人走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夫人，先起来。”

“你的孩子很安全，莫要担心。”

两个妇人一人一句。

沈清禾无力的坐在榻上，眼泪簌簌而落。

其中一妇人为她擦拭眼泪，道：“我们是跟大人从萧国来的，在你的孩儿没出生前，大人就在物色乳娘，然后就选中了我们二人…”

“是啊，我们奶水充足，多到喝不完，大人不会饿着他们，你且…”

“我的孩儿在哪里？求两位嫂嫂告知，嫂嫂也是做娘亲的人，那么小的孩子离开娘亲，定是受不住的，他们又认生，躺在黑漆漆的地方肯定害怕极了，求你们告诉我好吗，你们想要多少酬劳只管开口。”沈清禾满脸是泪，抓住那两个妇人的手，朦胧的眸满是恳求。

两个妇人动容，却又面露难色。

“夫人，别这样，你要求，就去求大人吧。”

“男人都是顺毛驴，别逆着他，他自然会松动些。夫人在好好想想，定是什么话不如他意。”

沈清禾秀眉一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