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诫之地出事了？”

一道陌生的声音闯入房门。

正絮絮叨叨地叮嘱伊柠出去要假装自己的历练没问题的大主教停住动作。

站在书桌前乖乖听训，等着领羊皮卷的伊柠也回头望了一眼。

一个鹰钩鼻、长相凶利的黑衣主教领着一批人走进来。

黑衣主教态度傲慢地瞥了伊柠一眼，“就是她毁坏了壁画？”

“这位是伊柠殿下。”大主教不紧不慢地在上任审批书上签好字，递给伊柠，“她一个凡人，有毁坏壁画的能力吗？”

“训诫之地是在她历练结束后出问题的，无论如何，她逃不出审查。

大主教，你这么快为她做完审批，是单纯地看好她、想支持她上位？还是要以权谋私、与世俗王权相勾结？”

“……”大主教一时说不出话，苍老但不失智慧明达的双眸深深望了这黑衣主教一眼，“雷赛，伊柠殿下是王国唯一的直系血脉，我这个老头子做什么都只是锦上添花。你不必为我扣这么大的帽子。”

“王权再怎么重要，也不可能和神明的事相提并论。”黑衣主教高昂着头，冷笑，“训诫之地被毁之事但凡和她有半点牵扯，我看，这个国王她是做不得了。”

说完，他语气不耐地冲伊柠道：“教皇陛下已经将此事交由我全权负责了，你，跟我来。”

伊柠没动。

迎着黑衣主教不善的打量，伊柠疑惑地道：“王国在大陆屹立千年不倒，传奇先人无数，如今在黑暗教会中都有大量王国血脉。”

“先前我初来圣城，教皇冕下亲自相迎。”

一边说，她一边步步向前逼近。

“轮到你，区区一个枢机主教，你凭什么敢以这样无礼的姿态跟我说话？你唤教皇冕下过来，我倒要问问，是他授意你对我无礼的吗？他有意侮辱我与王国吗？”

话锋逼到近前，黑衣主教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气势便瞬间跌落谷底。

黑衣主教面色难看，半晌才放低姿态道了歉，但还是跟她讲道理，请她务必配合教会的审查。

伊柠心知只要自己还待在教会的地盘上，其实就压根没有拒绝的权力。

但她倒也不是害怕审查、或是觉得自己承担不起后果。

——接受审查是一回事，被逼去审查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

对训诫之地的调查一时半会儿没有结果，伊柠得在浮空岛上多留几日。

这期间，教会精心为她安排好了住宿与餐食。

教会的房子有一大特色——

就是屋内一定会设有用以私下祷告的隔间。

一个方台供龛，几节蜡烛，再加上长发垂地、漠然俯视苍生的玉质神只。

这种神像没有训诫之地那里的高大，只有普通人的半截手臂高，小而精巧。

伊柠来到供龛前，盯着神像看了一会儿。

生为大陆子民兼王室独女，她打一出生起就要学会如何向神明祷告，之后长大的每一年中，都要过数个和神明有关的节日。

黑暗神高高在上。

他脾气差，却是伟大圣明的神只。

会在固定的佳节赐福，会保佑大陆风调雨顺，会护佑众生安康。

所以自小到大拜神那么久，她其实对这个雕塑的形象并不陌生，但是……

她横看竖看，怎么也没从上面找出半点乌鸦的影子。

伊柠犹豫了一下，张望一圈——

没人。

她伸出罪恶冒犯的手指，大着胆子摸了摸神像的脸颊，“鸦鸦？”

屏息数秒。

神像毫无反应。

要么是这个神像压根不能和神明沟通；要么就是神明听到了，但是并不理会她。

伊柠闷闷地戳了小神像半晌，伸手把它拿起来。

无意中，一双玉质的脚底板闯入伊柠的视线。

她恶向胆边生——

伸出手指挠了挠。

……

做完这个动作，伊柠足足愣了三秒。

她被自己这般的胆大妄为给惊呆了。

疯了吧。

这可是神明！

她怎么能这样呢？！

不等伊柠心虚地把雕塑恭敬放回原位，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幽幽响起：“你在做什么？”

“！！！”

伊柠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她环顾房间，依旧是空荡荡的，除了她没有外人。

最后，伊柠把怀疑的目光落在这个小神像上，“……鸦鸦？是你吗？”

神像沉默了一会儿，在伊柠将要失望之际，熟悉的男声再次出现：“吾名司钺。”

司钺……

伊柠怔然许久，唇线不自觉地往下撇。她抿抿唇，勉强维持语气的平静，“所以你不是鸦鸦，鸦鸦……他是不是在我离开历练世界的那一刻就消失了？”

如果……如果和她一路相伴的，只是神只分出的一缕意识。

那么这一路上脾气有点坏又有点古怪，但是却对她很好很好，一心认定他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的鸦鸦……是不是在她踏入光门的那一刻，就无知无觉地消融入神只庞大的意识海里，就这样消亡了？

如同清晨初生的露水。

日头一晒，便不留半天痕迹。

也仿佛没留下任何意义似的。

“你哭什么？”男声略带无措。

黑雾一升腾，熟悉的黑色身影便出现在伊柠身侧。原本还想摆摆架子的神只手忙脚乱地为少女擦泪珠，嘴上还得狼狈解释：

“我只是说我的名字叫司钺，没说我不是那只乌鸦。”

伊柠眼泪流得更凶了，起初还强忍的情绪，这下全都一泻而出。

她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紧绷着脸蛋，撅着嘴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瞪着他。

“之前怼教会那人的时候不还挺有气势的吗？”司钺嘀嘀咕咕，唇角向上勾着，“小哭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