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壳保护珍珠的本能反应相当的强烈，猛然合上，被夹住双手，恐怕骨断筋折尚且算轻伤了罢。

朱小六看了看眼前张开老大的蚌壳，有些犹豫，他的脑子里全是对失败的预估，假若失败了，他的手会不会立即断掉，会有多痛，会不会就此变成残废。所以他久久没有出手，满脸踌躇的站在原地。

风馗首一点也不急，甚至不去看朱小六，自顾自的开始收取蚌壳的珍珠来。一声接着一声蚌壳合拢的声音响起，低沉，生猛，一粒粒的珍珠被风馗首拿走、心无旁骛，才会格外高效。

风馗首一再的得手，收走一颗颗珍珠，而朱小六却没有动。

冒险是一枚禁果，只有尝试过的人才知道它的刺激味道，不敢尝试的人，却只能看着它带刺的危险外表，叹息一声然后走开。朱小六正处于一个纠结的阶段，没有一个十足的去冒险的理由，因为他害怕了失败，害怕受伤，所以他瞻前顾后。

冒险的真正乐趣在于战胜自己，而不是去赢，赢只不过是一种锦上添花的奖励而已。

终于，所有的蚌壳都已经合上，风馗首已经获得了足够的珍珠来布置弱水杀阵，唯独剩下一个，就在朱小六的面前。

风馗首悄悄来到朱小六的身边，以真气鼓动声带发出声音道：“珍珠美么？”

小胖子点了点头。

风馗首继续说道：“其实，每一粒珍珠，都是一个错误的开始，却得到美好的结果。这个过程对于蚌壳来说，是极其痛苦的。一粒沙子落入蚌壳柔软的身体里，让它痛苦，它为了保护自己，所以不断的分泌出一种物质，将沙子包裹，一层又一层，日积月累，形成了美好的珍珠。只要你愿意，你心里的沙子，明天就是一颗珍珠，你还要继续承受那可恶的沙子带给你的痛苦么？出手吧，大不了受伤。”

朱小六看了看四周，原先洒满晶莹珠光的地方已经暗了下来，还留着自己面前这唯一的一个蚌壳，还静静的张开蚌壳，露出莹润光彩的一粒珍珠。

朱小六低呼了一声，猛然出手，然后快速的缩回，风馗首甚至都没有看清，只看到蚌壳猛然的合拢，小胖子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双手紧紧的握着。

“感觉不错吧？”

风馗首笑道。

朱小六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狂喜的表情，但保持着镇定，缓缓的抬起手，然后张开手掌，一粒明艳艳的珍珠静静的躺在掌心。小胖子的心里还有些激动的狂跳，脸上终于浮现出笑意，激动道：“原来，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难！我成功啦……”

风馗首会心一笑，然后道：“要不要到下面试试看？我不勉强你，但是我必须事先声明，下面很危险，充满着未知的危险。如果你不去，可以在岸上等我。”

小胖子朱小六咬了咬牙道：“去！为何不去，我似乎爱上了这种感觉……”

风馗首心里充满了欣慰，率先出了这个石穴，继续往下沉去。

水下，越来越黑，什么也看不见。朱小六甚至都看不清身边的风馗首。风馗首的双眼里闪烁着两团阳刚之火，四处看去，空际无物。

忽然，朱小六一声惊叫道：“什么东西？”只感到一种滑腻腻的感觉，一闪即逝。

风馗首回头看去，朱小六背后好大的一条黑水蟒，正张开了大口要往下吞来。风馗首登时变了脸色，一把拉开朱小六，抬手之间，一道天龙真气炮轰然打出，正中黑水蟒的嘴里，轰隆一声爆炸，巨大的冲击一下把两人冲开。

朱小六借着那一线光亮，便看到视线里那漆黑巨大的蟒蛇，染红了一大片水域，心头一紧，彼时刚刚得来的自信，立时灭了三分。然后，朱小六的面前变为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凭借着听觉与触觉感受着身边的一切，风馗首更不知在什么地方。

其实，风馗首正扑向了受了重伤的黑水蟒，猛地抱住黑水蟒的蛇头，手里握着葬仙刺，陡然扎了进去，然后催动真气往内一打，毙了黑水蟒的性命。风馗首一边留意着朱小六身边的情况，一边取了妖丹和蛇胆。他故意把朱小六孤立开来，就是锻炼他的胆识，一个充满惧怕的人，根本无法战胜强大的对手。风馗首估摸着，这恐怕也是朱小六屡屡败在自己的小娘子手下的原因之一吧。

如今看来，黑水蟒并不如当初所感受的那般生猛厉害，只是借着水下黑暗，来无影去无踪，悄无声息的奇袭，倒是防不胜防，至于黑水蟒的力量，风馗首倒是颇为惊诧，若不是仰仗着葬仙刺，他真不容易对付之，单单是那一身坚韧滑溜的蛇皮，都使他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朱小六已然祭出了自己的飞剑法宝，握在手中，脸上没有了最初的慌张，变为一脸沉静，镇定下来，警惕着四周。

忽然，一声暴喝响起，朱小六的飞剑之上一道剑气打出，直打在猛然袭来的一头黑水蟒的身上，却是擦着蛇皮一滑，溜开了去。那黑水蟒微微吃痛，立刻被激怒，猛的向朱小六缠绕过去。

黑水蟒在水下何其灵敏，转眼间便缠上了朱小六，朱小六手里飞剑连连劈斩，使得黑水蟒开始翻滚曲弹起来，每一次弹动，蛇身都会收紧一分，对于朱小六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挑战，一时之间却也奈何不得朱小六。

朱小六的飞剑在自己面前舞出一道屏障，抵挡着想要一口咬将下来的黑水蟒，虽然下半身已然被黑水蟒紧紧缠住，压力巨大，朱小六却是一点点被激发了凶性，一次次的给予黑水蟒创伤，开始嘶吼起来。

远处，风馗首藏身黑暗之中，静静的看着，暗暗的道：“求救，你就输了！”黑水蟒绝对是朱小六能够战胜的对手，虽然地理上朱小六占据绝对的劣势，但绝不是扳不回来的绝对劣势，只要他有足够的信心，一定能赢。

对于朱小六来说，这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是他目前为止面临的最大的危险。

久战不下的他心里开始打鼓，要不要求救。

除了感觉到黑水蟒不断缩紧的身体带给他的巨大痛苦，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尽最大努力的挥动手里飞剑，一道道剑气支撑起一道屏障，将自己保护起来。这样的消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许下一刻便将告竭，他只知道自己的全身已经开始麻木。

“风师兄，救我，我快不行了……救我……”

朱小六嘶喊着。

风馗首摇了摇头，没有发声，也没有动，一狠心，依旧在一旁看着。

茫然无助笼罩了感觉朱小六的身心，一个疏忽，黑水蟒狠狠的在他的肩头来了一口，鲜血横流。朱小六坚持不下去了。

可是，就在风馗首将要冲出去的那刻，朱小六忽然举起了左手，一颗亮光灿灿的珍珠被他高高的举了起来，照亮了小小的一片水域，但是已经足够了。

朱小六的剑气终于有了攻击的目标，展开了一轮疯狂的攻击，剑气纷繁，准确的向着黑水蟒的头脑绞杀而去。

血色，在珍珠的光泽下晕染开来，充满着野性和蛮荒。

风馗首轻轻的来到朱小六的身后，喝道：“朱小六，黑水蟒已经死了！停下来……”

朱小六一脸的苍白，缓缓的停了下来，难以抑制心头那种劫后逢生的感觉，回头低声道：“我成功了？”

风馗首微笑着点头。

那一刻，朱小六的眼里闪烁着一点泪花，即使在水里，风馗首依旧捕捉到了这个微妙的细节。心底欣慰叹息道：“看来，我的苦心，不算白费！”朱小六虽然求救了，但是风馗首却以为他做的更好，超出了他的预想。

打扫完战场，两人回到寒潭之上，朱小六一边给自己敷药，一边看向嚼着草根的风馗首，满脸阳光的道：“我真的有些明白你的话了。这枚珍珠，我好好收藏着，它真的意义非凡……谢谢你……老兄！”

风馗首翻身坐起来，看着天空，依稀想到那个被白龟逼着下水捉鱼的懵懂少年，忽然笑道：“我宁愿你多叫我几声老兄，也不说那么多谢谢。谢谢什么也不值，但兄弟却比什么都值！”

“兄弟，兄弟……”

朱小六喃喃的道，眼睛眯成一条线，似乎涂上药物的伤口有些刺痛。

许久，朱小六才突然说道：“以后我们一起做生意吧！我喜欢赚钱的感觉，不管怎样，我是见不惯流血。”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考虑的！不过，要卖些什么东西呢？我希望我们卖的东西，有着足够的价值。”风馗首带着明确暗示性调笑道，绝对不会去卖什么春｜宫画册。

朱小六嘿嘿笑出声，几分尴尬道：“当然不会去卖什么春｜宫画册啦！其实，我从来都没有卖过这些东西，只是我自己的恶癖而已，当时骗了你。不过，我的确卖过药。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我其实是一个炼丹师。我脑子里记载的，是不计其数的丹方药方，只要给我足够的材料和时间，我一定会成为九州世界最好的炼丹师。想想吧，那时候，我们可以开辟一处洞天福地，安静修炼，门外排满了前来求我炼丹的修者，那是多么值得人兴奋的一件事。”

风馗首哈哈笑道：“你的志向可不小！那一天我相信，并不会太遥远。一步一步的来吧，我对那一天，充满了期待。不要忘了，那时候和你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最最重要的人。”

“影儿！”

朱小六轻轻的哼道，眼里充满了坚定的神光。

他，确实不同了，仿佛经历了一场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