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手上提着一颗头颅，旁边突然又飞过来一颗，嘭的一声刚好掉落在他脚边，他低头看了眼，李傕那双含着不可思议又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好也在看他。

庞德一脸淡然地跨过去，向吕布献上韩遂的脑袋，“德幸不辱命，已斩得韩贼！”

吕布擦拭着方天画戟上的血渍，瞥了一眼那颗脑袋，又看向庞德，“庞将军为主报仇，忠勇可嘉！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庞德微微愣了一下，自己之前不是说了要投奔于他，怎又问此问题？

他忽然想起什么，忙将韩遂脑袋扔到一旁，袍子一撩，却是双膝跪地，以额触地，“德能如此顺利为旧主复仇，全赖君侯，今后愿追随君侯左右，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吕布下马相扶，说道，“你家主公虽死，少主却在，我听说马将军在凉州另有几个儿子，你为何不去辅佐他们继承你主基业，却要投奔于我？”

庞德拱手道，“少……孟起虽成年，然性子冲动，行事不考虑后果，非人主之姿，其他公子年纪又尚小，担不起重担，再者，君侯威德广布，兵强马壮，来日必然要来收取凉州，我等今日即便回了凉州，将来也是要归于君侯，又何必再多折腾？”

吕布笑道，“你倒是看得明白，只怕你那少主想不明白。”

“属下愿意规劝于他，他本性不坏，只是缺少磨练！”

不坏吗？吕布显然不这么认为，阿茉说，那马儿可是连亲爹亲兄弟死活都不管的人，那小子缺少的不是磨练，而是教训！

不过，马儿虽劣，这庞德却真是个人才！

“既如此，你便收拢队伍，随我回并州吧！”

吕布翻身上马，走了两步又回头，“派几人回凉州将马儿母亲、兄弟接来，你有家人也一并接来。”

庞德大喜，一个抱拳，“多谢主公！”

这里的打扫工作交给太史慈和庞德，吕布独自驾马回去，天亮时在路上遇到了后面慢行而来的许褚等人，吕布带张茉先回城，许褚带人去后头协助押运粮草和辎重。

…………

寒风呼啸，雪花飞舞，白雪覆盖下的大地美得犹如童话世界，然而放眼望去，方圆数十里看不到一个人影，甚至连一只活物也没有，路过的所有里聚不见炊烟，不闻鸡鸣，整个世界的人好像都凭空消失了一样，荒凉萧条得让人害怕。

夫妻两共乘一骑漫步在荒芜的官道上，张茉下意识往吕布怀里缩了缩，想从他身上汲取一点同类的温暖。

“冷了吗？”他拥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她轻轻点了点头，怅然一叹，“关中沃野千里，王霸之基，曾经是何等繁华富庶，而今竟真的一个人都没有了，不知要花费几年时光，才能让这里重新焕发生机？”

这个问题吕布无法回答，毁灭很容易，建设却很困难，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也许需要更久，战争尚未结束，破坏还在继续，不是这里就是其他地方，只有结束战争，各处才能焕发真正的生机。

“马腾、韩遂已亡，是不是该趁势去收了凉州？”吕布不想她感怀这些，转移话题道。

张茉道，“这两巨头死了，先让那些小军阀互相斗一斗，等冀州战事结束了派文和先生去，或许用和平手段便可收复。”

“嗯！”

吕布沉默了一瞬又道，“让子义驻守长安吧？庞德先归于他手下，驻右扶风槐里，你聚义寨部将张帆调出来，驻守华阴，子严还是看着河东！至于河南尹的几处关口，我看让张燕带人去驻扎。”

“这事你做主你好了。”

“子义是你的人，张燕也是你招降的。”

“我的人不也是你的人？你命令他们，难道他们会不听吗？”

“我希望他们听你的。”

“什么意思？”张茉回头，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我想让你有足够多的安全感，不是我给的，是你自己有的。”吕布说着，将她侧坐过来，把她被风吹得冰凉的脸按进自己怀里。

张茉诧异道，“你……为何会这样想？”

自己给的安全感！从穿越过来丢失系统后，她一直都在为之努力，即便吕布宠她如珍如宝，她依然没有放弃努力，不是不信任，只是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女性，她不允许自己的所有都是依靠男人给的。

她曾经设想过，如果吕布辜负了她，如果和吕布闹掰，是他离了她不行，还是她离了他不行，如果她带着自己的部从割据一方，能不能斗得过吕布？

这个设想其实很可笑，也不现实，所以她根本没有去评估过结果。

吕布不知她心中所想，他只是想给她一个连他自己也无法撼动的地位。

犹记得那日拒绝杨家送来的侍妾时杨彪对他说的话。

“君侯想争霸天下，想当开国之君，怎么可能只娶一妻？先光武皇帝钟情阴皇后，后为了促成和真定王的联盟，新婚不足一年又另娶刘杨外甥女为妻。诚然，那时光武皇帝实力太弱，才不得不依靠刘杨，而以君侯如今势力，无需跟任何人联盟也可一一击破各方诸侯，然而来日若有哪方愿以联姻方式归降君侯，君侯难道可以不答应？令夫人难道可以不答应？”

吕布当时的回答很坚决，“我便是不答应又如何？”

杨彪道，“不答应当然可以，然而娶一个女人便可做成之事，君侯难道要让数万将士以命去搏？届时你并州上下文武会如何想？将士们会如何想？百姓会如何想？令夫人会不会被人冠上妒妇之名？”

吕布犹记得杨彪那时的一声长叹，“越是身在高位，越会身不由己！光武皇帝又何尝想辜负阴皇后！”

吕布听完这一番话，当时是很不以为然的，然而这些时日细细想来，若真出现如此境况，自己真的能拒绝吗？

对这个时代的所有人来说，男人娶几个女人是再正常不过之事，然而对阿茉来说，他若再娶，便是背叛，就算是逢场作戏，她也无法接受。

没有人能理解阿茉的这个坚持，届时大家只会认为她善妒，她不恤将士、不恤民生，为了独霸丈夫，耗费巨大人力财力让将士们去拼命，谁的命不是命？那种情况下，阿茉该如何？

他不想将来有一日真发生这样的事，不想让她为难痛苦，她不该是站在他背后的女人，而应是和他并肩而行，甚至超越于他。

并州能在短短几年内收黑山，灭袁绍，击败马腾、韩遂，将领土扩张到冀州、司隶，几乎全赖阿茉之功，她才应该是并州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