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什么呢？

沈云湘时常会想起，那夜陈文清没有说尽的话。

外祖母葬礼之后，母亲在外祖母的房里久久不愿离开，她照顾宏佑睡下之后，出来，便看见立在院子里的陈文清。

陈文清穿着素白孝服，立在院子里，目光游离，似在看她，又像是什么也没看。

她轻轻挪过去，陪着陈文清一起站着，看着冷月从云边升起，慢慢爬到头顶。

陈文清叫她，她侧身去看，陈文清眼底一片血红，像是哭过，又像是忍住没哭。

“你可愿意...”

沈云湘听着自己的心像是突然漏了一拍，看着陈文清的眼底的绝望与挣扎，之后，陈文清闭眼，再睁开眼时，陈文清淡淡一笑，“算了，没事。”

之后就是母亲出来，叫了她和宏佑回去。

水碧抱着宏佑，青芝扶着母亲，她跟在身后，走的极慢，她在转身出院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陈文清依旧立在那里，背对着月光站着。

陈文清的神色她都有些看不清，她却始终记得陈文清最后看她的眼神，和他身后的无尽黑暗。

那是她同陈文清最后一次见面，之后三年，陈文清离开了京城，替祖母守孝。三年没有回过京城，接下来三年的科举也没有参加。

可她明明记得，陈文清之前同她说过，他一定会考中的。

之后便是她同成王定亲，说不出是什么个心理，她把这个消息交给水碧，让水碧把消息同家里给陈文清东西一道送了过去，可是等了好些日子，没有得到回复。

直到她成亲，也没见陈文清回来。

等到元和十七年，陈文清在科举会试殿试之后，名满天下。

母亲来看她，说陈文清还没有定亲，舅母希望她帮忙掌掌眼，她一口应下，说不出自己是怎么想的，就是觉着，陈文清应该配一个顶好的姑娘，性子好的，模样也俊的好姑娘，让他什么话都能同她说的姑娘。

“表妹，表妹，云湘...”

迷迷糊糊间听到那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沈云湘一把握住在她面前挥动的手。

握着陈文清的手站起，沈云湘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看着沈云湘站好，陈文清想要收回手，可是沈云湘却没有松开，陈文清一愣，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沈云湘不抬头，看着自己手上握着的陈文清的手臂，这人还活着，她也还活着。

“是不是身子不舒服？”陈文清伸出另一只手试探性摸了摸沈云湘的额头。

“我也要看看。”一旁早放下的陈文宥努力扒拉着陈文清，想要看看沈云湘。

察觉到额头上附上的略带凉意的手，沈云湘抬眼看，直直撞进陈文清眼底的担忧。

沈云湘摇摇头，放开陈文清的手，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阴暗的，自私的，想法。

抱起陈文宥，让他能摸到沈云湘的额头，陈文宥小小的手摸了把沈云湘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最后摸了摸陈文清的，皱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出什么了？”陈文清问怀里的陈文宥。

陈文宥一本正经，“姐姐好热。”

沈云湘确实在发热，因为心底一些不为人知的自私的想法。

本来还笑着听着陈文宥回答的陈文清，在看到沈云湘红了的脸之后，有些疑惑之前明明探过了，没有发热的，“怎么脸也红了？”

“穿的厚实了些，”沈云湘胡乱回答，“不说这个了，表哥怎地出来了？”

“你和姑母来了，我自然是要出来见见的。”

沈云湘点点头，说了母亲在同舅母说话的事，慢慢平静下来，滚烫的脸也慢慢恢复回来。

“表哥。”

“嗯？”

沈云湘看着陈文清侧头看她的模样，眼底一如即往是她的倒影。

“没事。”沈云湘摇摇头，没事，陈文清还是那个没有经历祖母离开的陈文清，她却不是那个什么也不敢问的沈云湘。

陈文清疑惑，这些日子以来，这种感觉越发清晰，表妹有些不一样了，可是究竟哪里不一样，他却是说不上来。

“宥哥儿还没有说更喜欢哪个哥哥呢？”

三人在回主院的路上走着，沈云湘又想起了这个没有问完的问题。

陈文清好笑地看着怀里的陈文宥皱着脸，“宥哥儿肯定更喜欢大哥。”

沈云湘跟着点头，“可不是嘛，大表哥还会带着你放纸鸢，陪你蹴鞠。”

陈文清觑了眼沈云湘，接话道：“还带你去爬树，上街看耍猴。”

沈云湘一愣，这话听起来这么有些耳熟？

“宥哥儿都喜欢。”

陈文宥不上这个当，挣扎着从陈文清怀中下来，朝着前院跑。

“慢些跑。”陈文清笑着说了句。

“表哥？”沈云湘不走了，扯了扯陈文清的袖子。

“嗯？”陈文清低头看她。

“方才你说的，”沈云湘抬头，望着陈文清，“爬树，看耍猴，是说大表哥带我去看吗？”

“是吗？”陈文清却是没有回答，有些促狭看着沈云湘，“表妹还记得是大哥带你爬树和看耍猴？”

看着沈云湘不说话，陈文清顺着沈云湘方才问陈文宥的话，又问了一遍，语气依旧是散漫地，有些调侃地，“那表妹也更喜欢大哥吗？”

沈云湘摇了摇头，含含糊糊说了句。

“嗯？”

“我说，不是，我不是更喜欢大表哥。”

陈文清一愣，看着眼前的人轻轻一笑，如空谷幽兰，又如漫天繁星。

因着这话，两人之间的气氛蓦然沉了下来，陈文清轻咳了一声，想说什么，就见沈云湘已经提膝朝着前院走去，看着沈云湘的背影，陈文清默默跟上。

不是更喜欢大哥，是不是意味着，更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