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陪着陈氏用了晚膳，沈云湘领着水碧回自己的院子，路上的仆从见了沈云湘，都一一见礼。这些人大多是府中的长工，瞧着多少都有些眼熟，沈云湘也不多说，只留心观察，倒是发现个眼生的。

水碧一眼看出沈云湘的疑惑，小声解释道：“这是院里新来的长工，顶福子的缺。”

沈云湘这才重新打量这人，这是一个其貌不扬的普通年轻人，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身形一般，眉眼也一般，就是个丢在人群中也找不出的模样。“你叫什么？”

察觉沈云湘的视线，又听到水碧问话，那人也不敢抬头，有些胆怯开口：“小的叫和顺。”

沈云湘其实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度紧张了，母亲身子重，现在正是要将养的时候，院子里的人，她不得不防，这人既然是新来的，那就不得不重视来。沈云湘使了个眼色，水碧了然，让院子里的人退下，单独留了和顺去自己的院子。

和顺有些惶恐，战战兢兢地，再次拜见了姑娘，回了几个问题，最后晕乎乎地被姑娘身边的明月送他出来，掂量着手中姑娘赏下的银子，和顺恍恍惚惚退了出去。

沈云湘松了口气，和顺虽是别庄来的，也是家生子，暂且能安心。

水碧伺候沈云湘梳洗，屋里点着银炭，青竹端了茶，沈云湘接过，喝了一口，茶有些凉了，沈云湘也不点破，轻轻放下。青竹因着要备嫁，难免心思不在此处，沈云湘也犯不着为了一个将要出嫁的丫头，平白增添母亲的危险。

“青竹日后就不用来伺候了，交给明月上手吧，你照顾我多年，正月初八就是你的婚期了，你去和许嬷嬷一同备嫁吧。”

青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急急跪下，“多谢姑娘。”

沈云湘倒是自己扶了青竹起来，“青竹，我自小就是你和晚红照顾，在我的心中，你和晚红就是我的姐姐，日后如果有难处，还可以来寻我。”

听了这话，青竹有些红了眼，又想起些小时候的事来，沈云湘自小就备受家里娇宠，以前得了些好吃的，姑娘向来都会同她分食。

“姑娘。”青竹叫了声，泪水夺眶而出。

“都去歇着吧，我也累了。”拍了拍青竹的手，沈云湘吩咐众人退下，今日是明月守夜，沈云湘自己回了卧房，明月也灭了灯，在外陪着。

沈云湘说累了，其实也睡不着，左右辗转，横竖睡不着，沈云湘又坐了起来。

外面陪床的明月起来掌了灯，“姑娘？”

“没事，睡下吧。”沈云湘又幽幽躺下，听到里屋没有动静，明月又灭了灯，翻了几下，倒是睡去了。沈云湘也不起了，睁着眼，借着月光，盯着窗子发呆。

窗下是红梅，素瓶。白天看得时候是清雅的，夜晚却是格妖艳至极，倒是同沈云沁像得很。

想到沈云沁，沈云湘的目光不由得有些暗沉，沁者，渗透之水也，不见其源。

沈云沁倒是适合这个“沁”字，如果不是上一世她落得个那般结局，沈云沁不再掩饰她的狼子野心，她还真以为沈云沁是个温柔贤淑的。沈云沁一直以来在她面前都是以庶妹自居，向来不与她争锋，虽然苏姨娘闹出些争风闹剧，但沈云沁一贯性子沉稳，半点挑不出错处，现在想来这人可真是深藏不露。

她自认虽瞧不上家里庶出的姐妹，但是也不会为难她们，何至于遭到沈云沁那般对待？

现在倒是想明白了，她是家中嫡女，只要她在一天， 外人说起沈家女，便只能是她沈云湘。

其是母亲还生了儿子，宏佑更是家中嫡子。至于沈云沁的弟弟，从此前府上唯一的哥儿变成了个庶出的儿子，沈云沁又如何甘心？她们姐弟是沈云沁姐弟俩的眼中钉，肉中刺，就算她不为难沈云沁，沈云沁也容不下她。

她们之间隔着两世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那厢等到了庭芳苑，苏玉娘气得差点没摔了杯子，“贱人。”这贱人说的是谁，倒是不言而喻，“还真是个心性好的，这都没有流掉！”

“姨娘慎言，”汐儿，不，眼下应该是沈云沁了，端了杯茶，扫了眼发怒的苏氏，又使了个眼色，苏氏身边的大丫头乔绿点头，出去掩上了门，“姨娘何必同她计较，父亲的心才是姨娘该抓紧的。”

“这个我自然晓得，”苏玉娘倒是没有在乎女儿的称呼的变化，左右进了府，她也只能是个姨娘，“只是回来京城可不比林州，我看老爷的心留不住。”

在林州的时候，沈丰饶为了巴结上峰，没少去烟花之地，可是那毕竟是为了升迁，逢场作戏做不得真，而且，苏氏轻笑，林州穷乡僻壤的，能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她自然不在意，可是眼下回来京城，外面花花绿绿的，哪个男人能管好自己的裤腰带？

“无妨，姨娘有了弟弟，自然要以弟弟为主的。”沈云沁轻笑，细细观察自己纤细的手指，眼底流光溢彩，“只要兴哥儿是府上的唯一少爷，姨娘就不用担心。”

“你可有办法？”说道这事，苏玉娘就头大，“这贱人竟然又怀上了。”

“姨娘怕什么？夫人是怀上了，可是生不生得出来？生出来究竟是姐儿还是哥儿，这事岂是夫人能决定的？”

“你是说...”苏玉娘听了这话，心下一喜，“好汐儿，娘就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

“姨娘，我是云沁，是沈府的五姑娘。”

“好沁儿，娘错了，是娘不好，”苏玉娘急急改口，“沁儿你有什么好办法？”

沈云沁抬头，看着床上满脸急切的自己的母亲冷笑，她的样貌，学识无一不好，她就只差在出生上，她凭什么是庶出？就因为她娘是个妾？

“沁儿？”苏玉娘被女儿这一眼看得心底发毛，握了握床上睡着的儿子的手，方才平静了些。

“姨娘不是有个姑姑在静善庵出家吗？”沈云沁一笑，“不久前，沁儿联系上了这个姑奶奶。”

苏玉娘紧紧了身上的小袄，这女儿向来早慧，而且越来越有主见，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她都看不懂这个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