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课结束后，沈家几个姑娘客套了一番便各自散去。

沈云舒因着今日父亲要回来，陪着沈云湘走了一段，自己先回北院去了。沈云湘领着水碧也没有直接回去，反而在回西院的路上停了停，直到转角出现一抹湖蓝色倩影。

“三姐姐，”沈云湘笑盈盈道：“要不要去我那儿坐坐？”

沈云溪有些错愕，她本想着沈云湘与云舒有些体己的话要说，自己慢慢往回走，好避开些，谁料沈云湘竟然等在这里。

沈云湘住的小青洲地处西院北边，临近三房所在的北院，倒方便沈云舒过来。而沈云溪自己住在庭芳苑侧院，虽然都在西院，但来小青州的机会反而比不上沈云舒。

今日是沈云湘请，她也不好推辞，随着沈云湘进了小青州。一进院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派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见沈云溪一直看着满园的海棠，沈云湘随口问了句，“姐姐觉得这些花好看吗？”

“自是好看的，妹妹这里的海棠千娇百媚，国色天香。”

“可惜了，都是些死物，半点不由人。”

沈云溪见她语气里竟有些语气怅然，有些疑惑，这四妹妹向来不在意这些，今日怎么有心情来感叹风月？

“姐姐请，”沈云湘像是没注意到她的疑惑，语气轻快说道，“今日厨房准备了紫苏饮和雪芙糕，姐姐一定要尝尝。”

回院子的路上，沈云溪到底也没弄懂沈云湘邀她前去的目的。好像只是喝了新采的茶，吃了菓子，聊了些无足轻重的事情就结束了。

沈云湘像是与她的交谈甚是愉悦，临走前还有些不舍，还请她有时间来小青洲坐坐。

沈云溪细细想过后，渐渐放下心来，她毕竟没什么值得沈云湘图谋的，沈云湘是万千宠爱的沈家嫡女，她只是无关轻重的庶女，沈云湘犯不着同她虚情假意。

想通这些后，沈云溪便放下一直忐忑的心事，唤了梅雨去了西院庭芳苑。

辛姨娘得知沈云湘有意抬举沈云溪，立时就坐不住了，说要去给四小姐和太太烧香，沈云溪不好多说什么，陪着笑，自己领着梅雨回了院子。

“姑娘，这四姑娘究竟是什么的意思？”梅雨撑着伞，引着沈云湘慢慢走着。

“梅雨，往后四妹妹的事，不要再多嘴了。”沈云溪虽然也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是能与沈云湘交好，怎么看都是件好事，“明日把我前些日子做的香囊，给四妹妹送去吧。”

“奴婢知道了。”梅雨忙不迭应下，三姑娘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虽然看起来性子温婉，却也是个有主见的。

“还有回去后，让梅雪明天去姨娘那里把那匹天青云缎寻出来。”

“姑娘要那缎子做什么？姨娘不是说缎子极好要收着给姑娘做嫁妆吗？”梅雨纳闷，那还是上次三姑娘生辰，老太太赏下的，姨娘见那面料极好，就做主替姑娘收起来，说是给姑娘压箱做嫁妆。

“我哪里这么早用的上嫁妆？”沈云湘轻声答，“我瞧着四妹妹最近似乎喜爱这些素色，过些日子四妹妹请我们吃席的时候，给四妹妹送去，倒也合适。”

“这么好的缎子，那四姑娘又不是没有，可姑娘就只这一匹，”梅雨有些不满，“再说了，那四姑娘许是随口说的，兴许四姑娘都已经忘了。”

“不会的，四妹妹向来说话算数。”

“那也不用送这么好的缎子，姑娘可只有这一匹呢。”

“就按我说的去做。”

梅雨有些被吓到，三姑娘向来说话轻声细语，这句虽然也没大声，但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梅雨只得喃喃应了声，“是。”

送走沈云溪后，沈云湘也松了口气，自己又躺回小榻上去了。

沈云湘的闺房到不像寻常的闺阁小姐，最里面是一张镂空雕花红檀木床，隔着松鹤蜀绣屏风，往外算是拿来会客的一套黄梨松木座椅，沈家也就沈云舒往这里来的频繁了些，所以还备了些干果时常更换，再往东便是书房了，一方书案，还支着一张软塌，方便沈云湘小小憩，现今沈云湘便在此仰面躺着，闭目沉思。

窸窸窣窣听见几个丫鬟走动轻声交谈的声音，沈云湘也不觉得烦闷。

上一世她只能瘫在角落上，任由别人蹉跎，仿佛是在随意拿捏一条蝼蚁一般的时候，她就时常盼着来个人和她说说话，即使不是与她交谈，能让她听到些活人的声音都是好的。可是湿冷的柴房里，除了能听见些老鼠喳喳咀嚼声，就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断了舌，她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

想到这，沈云湘面目也狰狞起来。

“姑娘，姑娘可是发梦了？”一声急切的低喊，把沈云湘从泥潭的梦魇中拖离，沈云湘睫毛颤了颤，扶着来人睁开了眼。

“水碧呢？”见是明翠，沈云湘面色不变，只开口问道。

“回姑娘，青竹姐姐让水碧去给姑娘取前些日子许是落在五姑娘那里的丝绦了，说是姑娘明日要用。”

沈云湘听了这话，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明翠有些紧张，姑娘怎么和她设想的反应不一样？明翠偷偷抬头，觑了下沈云湘的脸色，看不出沈云湘的情绪后，明翠有些不安。

“下去吧，叫晚红来回我。”

明翠也不敢再开口，忙行了礼退下，不一会，晚红就匆匆来见礼。

“晚红，前年我生辰的时候，得了大哥一对乳白真珠耳钏，你去帮我寻出来。”

“是。”晚红有些诧异，姑娘向来不缺什么宝饰，光是东湖珠都赐过一众丫鬟几颗，今日怎么要寻起真珠了？

见晚红去了，沈云湘又躺回去闭目养神去了。本来她也不想这么早就如此打眼，可是有些人竟经不起敲打，提前使上了些阴诡手段，她也不用细想怎么一步一步慢慢来了。

水碧回来后，先是朝着沈云湘见了礼。沈云湘见她面上看不出甚么，但到底也知道水碧必然不乐。想着水碧指不定还遭到了一番嘲弄，沈云湘虽然心里有些恼，面上却也不显。照常唤了水碧说话，“我前些日子得的那只玲珑鎏金手钏，你拿出来交给晚红收着吧。”

听了这话，水碧有些惊愕，急急抬起头，似乎是要开口，就见沈云湘微微摇了摇头水碧一时间不知所措，只是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怎么，是想不起来收在哪里了吗？”沈云湘面上一变，不耐烦道：“晚红，去帮着搜搜，看看是不是落床上了。”

晚红听了之话，拉着碧水就出去了，青竹与明翠面面相觑，姑娘怎地又不喜水碧了？

“明翠去和三姐姐同五妹妹说一声，过俩日既不用去学堂，我请她们过来吃席。”

打发了晚红和水碧，沈云湘又吩咐上了其他人，明翠行了礼，出了院子。

等晚红领着水碧过来回话的时候，沈云湘坐在琴架前，拨弄着一尾古琴。

还没等她开口，水碧就直直跪了下去。

沈云湘像是吓了一跳，开口问道，“怎么了?”

水碧还没有说话，晚红赶紧说道:“姑娘，都搜遍了，找不到姑娘说的手钏，奴婢就连水碧身上都搜过了也没有找到”

“是吗，那手钏是去哪了？”沈云湘有些疑惑问道，又觑了眼晚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什么事就说吧。”

晚红觑了眼跪的笔直的水碧，又看了眼面色如常的沈云湘，“姑娘今日要奴婢寻的乳白耳铛，找到了。”

“哦？找到了就找到了，作甚吞吞吐吐的。”

“是在水碧房里找到的，包的好好的，还有姑娘的金簪。”晚红边说边拿出来一块胭红手帕，沈云湘示意她打开，晚红利落打开层层叠好的手帕，沈云湘瞧了眼，确是她的金簪与耳铛。

沈云湘挥了挥手示意晚红拿走，“哪里找出来的？”

“是水碧房里角落的木匣子里，上面还放着其他帕子，奴婢是见那里地势低了些，想着若是耳钏滚下去，可能会掉到那儿，便过去看了眼，就发现这个，只是平日里不仔细是看不到的。”晚红一口气说完，也不知怎地，发现这个匣子之后，她就一直惴惴不安。

“那这匣子是谁的？”

“水碧不承认是她的，奴婢就带着她来见姑娘了。”晚红回答完，也不多话，瞧水碧从发现这个匣子到现在闹到姑娘眼前都一言不发，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由，却本能察觉到不能多嘴，老老实实地退到一旁。

反而青竹嚷嚷出来：“还能是谁的，肯定就是水碧的，她偷了姑娘的金簪和耳铛，怕是姑娘的手钏也是她偷的。”

水碧还是一言不发，只是磕下头去，久久不起。

见沈云湘没有开口，青竹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噤声，一时间屋子里静得有些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