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在万沧周围一尺多远就化成了热腾腾的蒸汽，而他心爱的兵器熟铜齐眉棍则正在随着杨斯年手中那把一斤半都不到的制式横刀起舞，杨斯年双手持刀，就像托着一整条大河。

而在这条黄色的大河之外，雨水凝结成一朵朵形如龙爪，花瓣反卷的奇异花朵，这些花朵簇拥在黄色的忘川两岸迎风摇曳，仿佛在与即将消散的亡魂道别。

万沧汗如雨下，浑身的肌肉都紧绷到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但是他手中的熟铜棍却像被夜叉庞大数十倍的魔神一把捏住，不仅抽不回来，而且还时不时传来巨大的拉扯、拧转的力量，万沧连虎口都磨破了，还是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被这股力量所控制，随着它前进后退，左摇右晃，进退不得，又不能撒手。

他直觉地感到，如果撒手后退，这条黄泉忘川便会向山崩一样对他倾泻而下，到时候哪怕他是真正的夜叉王也要形神俱灭。

再过了三四个呼吸，不仅万沧头顶冒出了蒸腾的白雾，就连他的熟铜棍上也冒出了白雾，那是水流与棍棒剧烈摩擦产生了高热，然后水分开始蒸发所致。

万沧心胆俱裂地发现，熟铜棍前头的铜箍已经变得坑坑洼洼，仿佛包裹它的不是水流，而是强酸。

杨斯年施展的是黄泉引，原本就是因为这是一招极好的以柔克刚，以弱胜强的防御剑式，而且现在正下着大雨，水灵炁几乎无穷无尽，不愁后劲不足。

果然，哪怕瘦金刚万沧的功力不弱于他，武器更是占了大便宜，但仍旧被这一招神奇的剑式和无穷无尽的后劲所困。

但是熟铜棍上那些坑洼却不是黄泉引的剑式所致，哪怕杨斯年最近武功突飞猛进，对太辰秘剑也有了新的领悟，也不可能以先天境界引来真的黄泉忘川之水腐蚀对手的武器，而熟铜棍的坚固异常，也不是杨斯年现在操控的水流所能损坏的。

有现在的效果，完全是因为他那变异的真炁。

他丹田中的那股力量改变了他真炁的性质，现在无论他施展玄天道的何种星诀，都会不知不觉地带上巨大的破坏力。在他施展黄泉引的时候，被他的真炁聚集起来的水流居然真的拥有了传说中黄泉水的腐蚀性，恍若强酸。

万沧不明所以，只以为这小子的功力突飞猛进，跨入了先天境界不说，甚至之前那种作弊一样的能力还得到了加强，先天境界举手投足引动天象不说，引来的水流还能切割他的熟铜齐眉棍。

虽然又妒又恨，但他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萌生了退意。

这家伙后天境界时候就能打败自己，半个多月不见，他居然又成了先天高手，这是什么妖孽？

而且功力进步的很明显，之前如果不是自己一时不察，还是有七八分把握获胜的，而现在呢？不过一个照面就落入了下风，进退不得。

还是得想办法脱身，最起码都要坚持到齐家的另一个管家齐东强来救自己。

嗯，这车队有两个管家押送，都是齐家的家生子，哥哥齐德龙，弟弟齐东强，这齐东强练武颇有天分，四十多岁已经是先天巅峰，手段还在万沧之上，只是他一直在队尾押送，听到动静赶过来怎么也得十来个呼吸的时间。

沙门讲究修心，原来凭着一腔的怒火和暴虐，万沧的功夫虽然走了邪路，但也威力无穷，如今萌生了退意，他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就弱了三四分。

所以沙门的败类打顺风局勇猛无比，打逆风局连狗都不如……

杨斯年与万沧刀棍相交纠缠，万沧气势低沉，手上力道减弱，他立即便有察觉，两相感应之下，横刀一卷，将熟铜棍压制在下，脚步急进，横刀顺着熟铜棍削向万沧的手指，整个人也合身向着万沧撞去。

在万沧眼里，那昏黄色的大河忽然立起了数十丈高的浪头，令人窒息的威压从天而降，死死将他罩在下面！

随后，巨浪崩塌，铺天盖地的涌来，要将他淹没！

气势这东西就很玄乎，万沧之前满腔的暴虐和愤怒，要与杨斯年争个高下，报仇雪恨，便能与杨斯年打个旗鼓相当，但是一招相持之时，他心魔作祟，意志不坚，顿时就落了下风。

如今杨斯年大举反攻，万沧的那点心气也磨灭了，在铺天盖地的刀光水汽之中，进退失据，比个后天武者都不如！

刀光一闪，万沧的两手齐腕而断，金铜一般的皮肤肌肉筋膜连阻挡一下刀锋的作用都没起到。

在万沧的双眸之中，那把横刀离了棍棒飞起，向着他的脖颈横切，刀身的反光、刀刃跟雨滴的碰撞、横刀周围的气流把雨滴卷入的这些细节他都能看的清清楚楚，仿佛时间被拉长到了数十倍，但偏偏他就是动弹不得。

“当！”万沧仿佛又听到了万法寺的晨钟，他自小被万法寺的沙门捡回去，在寺中长大，那在万法寺生活了十多年的记忆忽然一幕幕在他眼前闪现。

他的师父是个五十多岁，相貌朴实如老农的僧人，在将万沧废掉武功赶出山门的时候，师父曾经对他说过：“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终究面对修罗，一刀了却因果。罢罢罢，到时方知我是我！”

这几句谒子万沧早就忘了个干净，如今却发现自己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且，他从小到大，在万法寺中经历的一切，也仿佛从记忆深处翻出，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恍若昨日，而他离开万法寺之后，流浪四方，又侥幸恢复武功，又为齐家杀人放火的事情，倒是在脑海中渐渐淡去。

说到底，他终究只是那个热爱武学又争强好胜的万法寺的小沙门罢了，只是这争强好胜之心既让他武功一日千里，又让他走上了沉迷于力量的不归之路。

急速的气流与水流接触到了万沧的脖颈，万劫不坏神功本能地发动，本就血红的皮肤更是散发出金属光泽，但在下一瞬间，这道光泽消失，皮肤恢复了原本的铁青色。

横刀毫无滞涩地切开了皮肤，割断了喉管、气管、血管，又从颈椎的缝隙中掠过，从万沧的脖颈后方冲出。

这一刀，非常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