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景象变得黑暗、幽远，一切的实体仿佛不再存在，杨斯年觉得自己正在向无尽的虚空坠落。

眼前是谢先生那越变越大，如同遮天暗影的身躯，以及那闪闪发光，仿佛一轮满月的眼睛。

耳边回荡的是如同雷霆般的声音，它们从极高极远的天空传来。

那是一种杨斯年从未听过的语言，仿佛千万人的嘶喊、嚎叫、哭泣、耳语，但又汇聚成一个统一的节奏和韵律。

这声音传到他耳朵里时，七情六欲猛地从心底泛起，一时间，喜悦、痛苦、愤怒、彷徨、恐惧……各种强烈的情绪充塞心间。

短短的一瞬间，千百万的念头在心中闪过，让他头痛欲裂，他忍不住放声嘶吼，然而从他嘴里发出的吼声，却忽然合上了头顶那声音的节奏和韵律，成了其中的一部分！

一丝丝漆黑的颜色从他的指尖上出现，像一条条细小的灵蛇，迅速的沿着手指、手掌、手腕，向着手臂爬升，所过之处，皮肤变得漆黑、干裂，一片片翘起，如同干枯脱落的蛇鳞。

杨斯年的眼珠勉强转动，看着这些黑色，没来由的他便知道了，只要这些黑色到达他的心脏或者大脑，他就会死亡。

不，他面对的可能是比死亡更为可怕的结局。

谢先生的形体变得愈发巨大，遮蔽了整个天空，已经看不清轮廓了，但散发着幽光的眼睛则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它形状浑圆，没有瞳孔，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大小不等的阴影，怎么看都和月亮一模一样！

等等！杨斯年猛然醒悟，这诡异的场景并非真实，更不可能是谢先生把他拉入了真界，那怪物只是用某种奇异的，连他能窥探真界的眼睛都没有察觉的方法迷惑了他的感官，让他陷入这梦魇一般的幻境中。

他想要挣扎，但身处虚空，无处着力，又如何能挣扎？他想要呐喊，却只能徒劳发出奇怪的嘶吼，与充斥耳边的怪声融为一体。

黑色已经越过手臂到达了躯干，所过之处，所有的知觉都消失了，仿佛那些部分从来就不存在一样，随着知觉的丧失，杨斯年知道，那些在衣衫遮盖下的部分，黑色已经攀上了他的胸膛，朝着心脏急速前进。

他鼓动体内最后一丝真气，运转七曜星诀中最为爆裂的荧惑星诀，这是最为正宗的荧惑星诀，不是义父为他量身定做的，绕过丹田的改良版本，他拼命压榨丹田，希望能有一丝丝先天真炁从丹田被榨出来，让这最后的反击更为猛烈。

丹田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反应。

黑色攀上了头颅，声音消失了，耳朵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黑色攀上了胸膛，心跳消失了，心脏已经完全停止了工作。

黑色爬满了面颊，光线消失了，那巨大的阴影，诡异的月亮也不能再看见，就连眼睛也彻底背叛了自己的主人。

杨斯年静静悬浮在虚空中，他的皮肤已经完全变成了漆黑色，一个个诡异的凸起在皮肤下出现又消失，或者跑来跑去，仿佛皮肤下面有一群群活着的小老鼠。

他的身体开始枯槁、龟裂，绽开的裂口中流淌出深黑色的黏液，中间有黑红相间的肉芽在纠缠、舞动。

终于，眼睛中央最后一点光芒消失了。

高悬空中的幽月散发着冷光，虚空中无所不在的嘈杂怪声却越来越响亮，如同一波高过一波的海潮。

杨斯年漆黑的身躯却如同海底的礁石，在海潮的冲击下不为所动，只有体表的鳞片化的皮肤和鳞片缝隙间的小小肉芽还在不停的颤动。

“啪！”有什么东西发出了破裂的声响，那是系在杨斯年腰间的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十多块祭炼过的鬼骨，那是纯粹的邪祟精华，足足十多只邪祟死后留下的最为精纯的阴性能量。

这些鬼骨来自邪术异人佟大的鬼骨长刀，杨斯年把它们当成少见的材料收了起来并带在身上，不知为何，现在所有的鬼骨都碎裂了。

“啪啪啪……”袋中的那十几块鬼骨纷纷发出脆响，变成一块块碎屑，这些碎屑中却飘出阵阵黑红色的雾气，渗进杨斯年的身体。

幽月的光芒开始闪烁，仿佛“谢先生”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这让他开始感到疑惑。

“咔嚓”，有轻微的破碎声从杨斯年的丹田处响起。

充斥整个虚空的嘈杂怪声消失了，只剩下绝对的寂静。

下一刻，杨斯年体表的裂缝中的肉芽疯狂地舞动起来，仿佛掉入开水中的蛆虫，它们拼命扭曲和伸展着自己丑陋的身躯，只为离开杨斯年的身体，仿佛最为恐怖的猎食者在这具几乎已经干枯的身躯里苏醒。

杨斯年体表的裂缝中，忽然亮起了金红色的光，如同炽热的岩浆在黑色的岩层下方聚集，下一刻就可能变成爆发的火山。

舞动的肉芽终究无法脱离杨斯年的躯体，在金红光芒的灼烧之下，它们纷纷停止了舞动，把身躯拉扯成一条条直线，指向四面八方，随后，它们便化成了一缕缕黑烟，向天空中的阴影飞去。

幽月忽然变成了横着的椭圆形，就像是“谢先生”眯起了眼睛。

就在“谢先生”眯眼打量杨斯年的时候，杨斯年那死鱼一般的双眼深处忽然亮起了深红色的光芒。

随着这两点红光亮起，他的胸膛忽然开始起伏，几息之后，他把散发着红光的右手举到眼前挥了挥，看着周围的虚空在金红色光线的炙烤下变得扭曲，他忽然咧嘴笑了。

抬起头看着幽月，杨斯年说道：“好手段，这是把我困到了你的‘心境’之中吗？”

天空的幽月闪烁不定，只是那能勾起人心中最强烈感情的嘈杂怪声再次回荡在虚空中。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杨斯年暴躁的举起右手，喝到：“荧惑！来！”

幽月边上忽然出现一道亮红色的光斑，很快，一道金红色的光柱贯穿虚空，照射到杨斯年的手上。

那焦黑色的手心中，金红色的光柱凝结成一个耀眼的光团，随即光团又迅速拉长、变形，成了一把漆黑为底，布满金色裂缝，剑刃完全由喷射的火焰组成的长剑。

杨斯年挥舞长剑，所过之处，虚空发出吱吱嘎嘎的怪声，冒出浓密的黑烟。

杨斯年漆黑的嘴唇裂开，露出红光谣言的口腔，发出畅快的笑声：“来来来，陪老子活动活动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