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烨没想到沈老夫人当初竟也看出疑点，留了这一手，他看向文泽，轻叹了口气。

“其一，当初楚翼虽是被捕，可朕手中并未有实质证据，就连他派到沈老夫人身旁那人，早在完成任务后就被他杀了。若非他亲口承认，朕当初也无法知道真相，你认为若是朕将他抓到百姓面前，他会如何说？”

楚翼便是那作恶的三皇子。

文泽心知，他这般恨父皇，若是真在百姓面前，那定是另一番说辞了。

“其二，那时平城恍若一座人间炼狱，哪怕封城，周边小城却也多少被波及，早已人心惶惶，倘若那时告知天下此次疫病乃人为，且是皇室中人所为，你认为天下人当如何？你认为那些失去家人的百姓当如何？”

会痛，会恨，更甚者会反。

“其三，那时你也看到了，你皇祖母的身子因这场疫病差了许多，又将沈老夫人的死怪罪于自身，若是让她知道此事，朕怕她受不住打击，一时想不开，会跟着……去了。”

当初母后和太傅为沈老夫人的死消沉了许久，心神大伤，楚烨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将此事告知于他们。

他并非真心想隐瞒三皇子的罪行，只是有太多的无奈，让他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

“你既知晓此事，应当先同朕商议后再下定论。”楚烨有些无奈地看着文泽，“这般莽撞，可有考虑过你皇祖母的感受？”

“可无论是皇祖母还是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他们始终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文泽蹙眉。

“你认为那时只是处死一个楚翼，足以平息他们心中的怒火吗？”楚烨却摇头，“如今已快十年之久，无证无凭，就这么给楚翼定罪，你认为说得通？莫说天下百姓，就是朝堂之上各位臣子，也不会接受。”

文泽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可他总觉得不甘心，凭什么一个做了这么多恶的人，竟可以被隐瞒罪行。

“楚翼死得很惨，这是他残害无辜的报应。”楚烨了解他的性子，也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语重心长道，“泽儿，朕坐在这个皇位上，稳住民心的同时亦要护好皇室的颜面。”

先皇命在逃皇子迫害大黎子民，这样的大黎皇室，当真值得百姓尊敬爱戴吗？不若便用这个善意的谎言，更能令人接受。

文泽知道这本就是两难全的事，也知父皇无奈之下才会做出这个决定，可……

“罢了。”楚烨见他始终握着拳，摆了摆手，“泽儿，朕知道你并不赞同父皇这个决定，那若换做是你，你会如何？”

文泽抬眸，坚定道：“若是儿臣，当初便会选择将真相公之于众，无论结果如何，都会承担。”

楚烨也料到了他这个答案，与文承当初截然相同的答案。

他看着文泽，墨眸不自觉透出令文泽都觉得压迫的威严，但文泽却不怕，只是迎着他的目光。

黎全看到父子俩这无声地争执，以免被殃及，识趣地后退了两步，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今日若换做太子殿下在这儿，他还见怪不怪，可他还是头一回见到一向尊崇陛下的二殿下这般。

到底是作为父亲，楚烨最终还是率先败下阵来，不只是因为眼前站着的是自己的儿子，更多的是，他不想泯灭少年郎的满腔热血。

他收回目光，笑着摇了摇头：“真是输给你了。”

文泽一愣，就见他拍了拍自己的肩，沉声道：“泽儿，带着这份初心成长吧，等再过几年，若你还是这个答案，那朕很期待你会变成与你皇兄截然不同的人。”

不是说文承不好，只是无论是他们之中哪一个，楚烨都有信心，他们会成长为一代明君，是属于天下人的一国之君。

文泽没料到他会忽然这么说，怔愣之际，楚烨已见目光投向地上碎成两半的牌位，淡声道：“黎全，命人重造一块牌位吧。”

说实话，母后整这一出，他也跟着觉得过瘾。

“是。”黎全忙走上前来，迟疑道，“陛下，这造牌位的木料稀缺，怕是暂时无法……”

“无妨，你安排吧。”

楚烨懒得管他用什么木料，只要能补上，不让旁人看出异样便够了。

“是。”黎全忙俯身，将地上的牌位及碎渣拾起，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