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安上午去宫学，下午则是由吕夫人亲自在宁安宫内为她授课。

吕夫人吕蕙，是京中千金圈内出了名的教习先生，更因是先皇后之师，哪怕一堂课一百两银子都有人愿意上。

只是岁月沉浮，辞旧迎新，人们渐渐忘了，吕夫人与太后与沈老夫人也是多年的好姐妹。

“我们安儿可乖巧了，这丫头聪慧，可不止会弹那一手古筝，棋与书也精通，学问也不曾落下。安儿如今长大，模样与阿缘更是有五分相像。”太后拉着吕蕙滔滔不绝，一个劲地夸和安，“自从阿缘走后，哀家便没敢再见安儿，那日宫宴一见，恍惚间竟以为是阿缘站在哀家眼前。”

说到这，她不自觉地抹了把泪。

“我的好姐姐，你看你，说着说着又掉眼泪了。”吕蕙接过兰罗递来的帕子，为她拭去泪水。

“阿蕙，你知道的，哀家是打心底里喜欢安儿。”太后说起和安，心里满是暖意，“她怕给哀家添麻烦，明明是该玩闹的年纪，却能生生忍着性子不出宁安宫，每日陪着哀家这个半截入了黄土的老太婆弹琴说话解闷。”

“那日从沈府回来的马车上，她说有她在，不会让哀家孤单，你是不知道，哀家这心里啊，已经好多年没有这般甜过了。”

“这丫头被保护得很好，性子比阿缘还要纯善，但好在不是无脑盲善，毕竟是沈荣升亲自教导出来的嫡孙女，有如她祖父一般的睿智。”

“这样的孩子定有一番好前程，哀家将她交给你，哀家放心，阿缘也能放心。”

“您大可放一百个心，阿缘的孙女便是我的孙女。”吕蕙虽在宫外，可自从好友逝世后，她也没再登过沈府的门，没再见过和安。

她和太后一样，心中有愧，更怕触景伤情。

·

和安知道下午要见吕夫人，不免有些紧张，午憩时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虽见过吕夫人，却也是小时候的事儿了，她已经忘得差不多，连吕夫人的长相，她也没有印象了。

如今只知道，吕夫人是出了名的严师，不管你是何身份，只要犯了她的忌讳，便一生都不可再上门求教。

她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让吕夫人不喜，白费了太后娘娘一番苦心。

直到见到吕蕙时，和安心中还有些许忐忑。

她规规矩矩地低头行礼：“和安见过太后娘娘，见过吕夫人。”

“你这孩子，又同哀家这般拘礼。”太后有些嗔怪地说着，起身走到她面前，虚扶了一把。

“娘娘，这不合规矩。”和安知道太后疼她，但这毕竟是在吕夫人面前，轻声说道。

“在宁安宫，哀家就是规矩。”太后拍了拍她的手，看向吕蕙，“阿蕙，快来看看我们安儿 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是个小美人儿了。”

和安听到太后如此亲昵的语气，有些惊讶地抬头。

吕夫人知道和安的容貌像她祖母，可没想到竟这般像，尤其是对上那双纯净无瑕的杏眼，一时晃神。

像！太像了！

见她愣在原地，太后便知道她与自己见到和安时的心情一样，唤了她一声：“阿蕙。”

吕蕙这才回神，快步走到她们面前，拉起和安的另一只手，左看看右看看，甚是满意。

“是我走神了。”吕夫人一脸慈爱，“安儿，莫要与我这般见外，日后便唤我一声姨奶奶可好？”

和安有些懵，不明所以。这吕夫人怎么与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你这般唐突，吓着我们安儿了。”太后睨了她一眼，笑着对和安解释道，“哀家与你祖母，还有吕夫人，年少时是最最要好的闺中密友，情同姐妹，虽不是血亲，却更甚血亲。”

两人一人拉着和安的一只小手，走回座位坐下。

和安被她们围在中间，眨了眨眼，这才恍然大悟。

所以这声姨奶奶，倒也无可厚非。

“姨奶奶。”

在吕慧期许的目光中，和安也渐渐放下忐忑，甜甜地唤了一声，她瞬间心花怒放。

“哎！”吕蕙第一次这般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看得太后心里直冒酸泡。

要不是这破皇宫人多耳杂，她才不要听她的安儿尊称自己一声太后娘娘，她更希望每天都听到安儿唤自己姨奶奶。

太后耸拉着嘴角，和安注意到她有些不开心，偷偷凑到她耳边：“吕夫人是和安的姨奶奶，那娘娘也是和安的姨奶奶，对不对？”

对上和安小心翼翼地目光，太后当即热泪盈眶，郑重地点头。

和安瞧了瞧四周，都是信得过之人。

她反握着太后的手，轻轻地唤一声：“姨奶奶。”

虽然声音只够她们三人听得见，但这就够了。

“好呀好呀。”吕蕙一脸欣慰地摸了摸和安的脑袋，“沈狐狸虽惹人厌，但将我们安儿教得这般好，这点值得肯定。”

“沈狐狸是……祖父？”和安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看她们。

“可不就是你祖父。”太后呵呵一笑。

“祖父是因何得此名号的呀？”和安想严肃沉稳的祖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提起这茬，太后便气不打一处来：“哼！那只老狐狸年轻的时候就不是省油的灯，狡猾得很，哀家与阿蕙千防万防，竟还是叫他将你祖母拐到手了！”

“可不是嘛！”吕蕙拍了一下桌子，“说到这我就来气，沈狐狸年纪轻轻就满腹坏水，本以为我们不让他见到阿缘便能拦得住他，谁曾想他竟懂得先讨好岳父岳母，天天往白府跑，这才叫阿缘着了他的道！”

太后与吕夫人，一个出身武将世家，一个出身书香门第，两人合起伙来可谓是有勇有谋，却还是斗不过沈荣升。

和安一听是祖父祖母年轻时的事，一双杏眼满是好奇，兴致勃勃地听两位姨奶奶左一句右一句控诉自家祖父。

多年的老姐妹相聚，总有道不完的话，在两人的回忆中，渐渐过了两个时辰。

说好的每日为和安授课一时辰，通通被抛到了脑后。

待她们叙旧叙够了，吕慧才猛然反应过来：“呀，都这么晚了。”

太后灵光一闪：“阿蕙，不若你今日回府收拾收拾，明日就搬到宁安宫来，省得每日折腾。”

“这……恐不合规矩。”吕蕙有些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