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武大姐的话来说，岳老太这人极度自私，脑子里头没有别的东西。

除了给她养老，就只有给她养老。

别的，靠边站。

女儿的婚姻也是要给她养老让步，女儿的事业也是为了能让她好好养老，为了这一切，她几乎是搭进去岳老师前半生，还好当初在手术室门口，岳老师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有些人生成母女，却没有母女缘。

她跟岳老太就是那种。

岳老太很早就死了个儿子，后来又死了个女儿，再后来男人也死了，她不会想这是那个时代造成的，解放前缺少营养又战乱，卫生条件也差，孩子跟大人的存活率本来就不高，能在那样的环境下活下来，她跟女儿应该守望相助，可她没知识没文化，只觉得是女儿命硬克死了他们，在她心里小女儿就是仇人。

这样的日积月累下来，两人的感情能好就奇怪了。

偏生，人越老越固执。

不说岳老太这样本身就偏执的，柳绵绵还见过脾性很好的老人，到老了的时候，也会变得异常固执，这跟谁谁谁没关系，人老了多少会这样，但并不代表任何人都能理解这种自私，任由你用老了为理由，支配别人的生活，至少岳老师不想嫁给什么小刘。

武大姐把岳老师拉出去，她觉得这对母女已经成仇，不适合再住在一起。

岳老师却是捂着脸哭出声来。

她想死，真的！

这个想法一冒出脑子里，就怎么都压不住。

好像只有死，才能摆脱这一切，摆脱给母亲养老。

不然怎么办呢，她母亲只有她一个人，总不能把她丢去老家，总要有人照顾她，她总不能让母亲一个人......

如果父亲还在就好了，如果他们能多一个孩子就好了，她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但父亲死了就是死了，他们的孩子也只活下来她一个，所以这一切都要她来背负。

柳绵绵却看出不对劲来，拉了她一把：“走，去我家吃团年饭去，昨天我们家炸了小鱼儿，你吃了没，好吃吧。”

岳老师显然兴致不高，点了点头，但看见涛涛一脸好奇的样子，又擦了擦眼泪。

涛涛看着妈妈，把手里啃了一半的麻花递过去，带着期待的眼神，鼓励妈妈吃掉。

这孩子就像是一束光，照亮了岳老师的生活。

也像是一把照妖镜，一切的矛盾都是从孩子出生以后开始的。

岳老师抽泣了两声：“那怎么好意思。”

柳绵绵却是有反骨的，拉着岳老师就往楼上走：“你还要跟她一起过年，我觉得大可不必，你回不回去都不会影响到她的心情，凭什么就只能你生气，她不能生气了，你今天就去我家过年，我们家孩子多可热闹了，涛涛肯定喜欢。”

正在竖起耳朵听大人们讲话的涛涛自然听懂了，点点头，也冲柳绵绵笑，露出四颗小米牙。

然后，他又把自己啃到一半的麻花也递了过来。

真是太可爱啦。

柳绵绵拒绝，把麻花重新推到涛涛面前。

听说岳老师来吃团圆饭，家里面的孩子特别高兴，尤其是老二，他特别喜欢涛涛。

然后涛涛也很喜欢小哥哥小姐姐们，岳老师把他抱着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涛涛一边牙牙学语，一边努力尝试着要下地走，小胳膊小腿都特别有力气，走是走不了，但是他已经会爬了，爬的速度还挺快。

幸好这地板卫轩是经常拖的......

卫轩看到也没说什么，反正年夜饭的种类很多，就是觉得没有适合涛涛吃的东西，但岳老师表示涛涛现在能吃米饭，用鸡汤拌米饭吃，再加点青菜进去就很好了。

但卫轩还是多拿了一瓶桔子汽水出来。

桔子汽水是单位发的，搬回来那天孩子们就格外眼馋了，听妈妈说过年才可以喝，大家一人一瓶，拿到的都格外高兴，刚开始岳老师还有些不太好意思，但看见孩子们脸上的笑脸，屋子里回荡的欢声笑语，突然就轻松了起来。

她一直很害怕麻烦别人，所以一直不好意思去打扰邻居。

卫家的年夜饭很丰盛，下午卫轩还带着孩子们包了饺子。

自然，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过年是不吃饺子的，但卫轩在北方当过兵，饺子他也会包，只是没有北方人包的好，在这会儿的孩子看来，过节能吃到平常很难得吃到的食物，就会很开心啦。

宝妞是来到海城以后才吃到过饺子，在她心目中，饺子是最最好吃的食物。

今天的饺子是三鲜馅儿，其实肉比较少，但里面放了切碎的虾肉，这个季节还有海虾买，味道很鲜美，岳老师尝了一个眉毛就一挑，然后涛涛激动起来。

已经十个月大的涛涛，已经能吃很多东西了。

岳老师给他挑了一小块饺子皮，涛涛兴奋的咬进嘴里，结果发现是饺子皮是没有味道的，然后小眉头就皱了起来。

宝妞：“哈哈，涛涛上当啦。”

涛涛这个年纪，对食物是很好奇的，尽管觉得饺子皮没有想象中好吃，但也老老实实的咬了几口，还是吞下去了。

老二：“涛涛不知道，饺子馅儿才好吃呢，你还要不要啊？”

涛涛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然后见老二用筷子沾了点饺子馅给他，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妈妈用鸡汤拌了点青菜和米饭，就很好吃了，比这个好吃！

欢声笑语中，涛涛张大了嘴巴，像小鸟儿一样跟妈妈要吃的，他嘴巴一张开，就露出四颗小乳牙，别的孩子笑他，他也笑，然后宝妞几个就更高兴了，整个屋子都是笑声。

“不要说话了，好好吃饭，别逗弟弟，他在吃东西呢，小孩子吃东西的时候是不能笑的，会呛到。”

桌子上有鸡，有鱼，有芋头，有青菜，有饺子......好多好多好吃的菜，换往年孩子们肯定埋头大干一场，但今年腊月开始，家里头也不缺好吃的，油水也足，所以孩子们都没往年那样馋肉。

饺子一人吃了几个，就开始吃鸡肉，今年的鸡是许红自己养的，拿了十几只出来卖，家属楼里面内部就销售完了，柳绵绵也越发羡慕许红能有个地方种菜养鸡。

是的，她那里地方大着呢，牲口棚子离的远一点，也都用篱笆围了起来，屋前屋后都是种的菜，她自己又开垦出来一块地方，圈起来养鸡，用的饲料是自己买的，有菜园子里的老菜叶子，也有从农村收回去的米糠，还有野菜野草虫子这些，鸡吃的并不是很挑，有些农户养鸡甚至是放养，给的饲料很少。

也因此到年底也有富裕的鸡拿出来卖，这一批卖掉的都是半大的公鸡，炒出来很好吃，母鸡就要多养一些日子，留着下蛋的，柳绵绵已经找许红预留了明年春天的鸡蛋了。

这些是许红自己出力出钱，政府不管。

只要她安心住在那里放牧，不耽误主业就行。

一吃到鸡就说起许红来，餐桌上就多了些积极向上的话题，大家说起来去年过年，许红一家都没怎么出门，今年她家里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