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老王也不是非要让学生的家长来参加家长会。

他更关心的是学生的家庭情况和心理状况。

作为一个辅修过心理学的数学班主任，他很熟悉弗洛伊德的因果论，暂且不论因果论和目的论的孰是孰非，无可否认的是，家庭对这个年纪的学生影响很大。

尽管知道裴星澈的家庭不是一般的家庭，但老王还是问道：“你妈妈怎么没和你住在一起？”

“她在寺里。”少年声音平静冷淡。

温女士的原话是裴家人罪孽深重，唯有日复一日的诵经祈福才能赎罪。

当然，裴星澈觉得温听澜只是单纯的想要逃离裴家，并且表达一下她对他们憎恨。

老王脑袋反应了一会才听懂裴星澈在说什么，心里更震惊了。

裴夫人怎么跑到寺庙去了，照裴星澈这意思，还不是一天两天在寺里，更像是长久地住在那里了。

他蹙眉琢磨了一下，隐约觉得其中有什么故事渊源，他无意窥探豪门秘辛，只是认真地凝视着面无表情的裴星澈，忽然觉得这孩子能长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行，你回去吧。”老王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

裴星澈转身又顿住，侧着脸，眉眼向下一压，说：“我的事，不需要打扰他们。”

反正他们也不在乎。

老王看着少年高挑的背影，他是真的很高，肩宽腿长的，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挡了大半的光，可那热烘烘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似乎也未将他暖热半分。

晃神间老王忽然想起自己本来还想提醒裴星澈在学校和云想的关系还是收敛一点。

结果刚刚问了裴星澈的情况后就把这事忘了。

他拍了拍大腿，眉心紧紧蹙着，抬眼看到放在教案堆里的五班合照。

那张运动会时他们班孩子集体穿着汉服的合照，一个个站在阳光下，都洋溢着明媚的笑容，好像不知道烦恼是什么的模样。

算了。

老王心里喃喃一声。

就让他们去吧。

两个不被爱的小孩，谁也没有资格阻止他们去热烈地爱这个夏天。

*

澄明的光贯穿整个空落落的走廊，落在橘色的瓷砖上摇晃。

走近五班教室时，里面传来阵阵欢笑声。

他们是在看电影，刚考完期末，下午又面临着家长会，现在是逮着时间可劲地造作，好好疯狂一把。

裴星澈没有立马进教室，他背靠在白墙上，闭了闭眼。

老王刚刚想说的应该是云想现在是由单亲妈妈带着，也就是说，她的父亲不在身边了，她的母亲还对她很不好。

裴星澈又想起那天清晨少女脸颊处的红印。

他想帮云想解决所有事，偏偏这件事却是他最不擅长的家庭问题，云想也鲜少透露给他其他信息。

他想过用自己的关系去调查，却又打消了念头。

云想没有主动告诉他这些事，是不是因为并不想让他介入呢？

最后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裴星澈把电话打给了温女士。

电话接通后母子俩都异常沉默了许久，事实上他们的关系说不上亲近。

“妈。”裴星澈忽地低低地唤了一声。

久违的称呼，让温听澜险些落泪。

她咬唇，“有什么事吗？”

电话里少年的声音低低沉沉的，温听澜恍恍惚惚看见那个黑眸黑发的小小少年就站在她面前。

他一定是又长高了，不知道体重有没有上去，她知道，其实裴星澈挺挑食的，不爱吃饭。

“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少年最后问道，薄薄的音色染上一丝愁绪。

温听澜听着，颗颗泪水从眼角轻轻滑落。

原来她的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有认真喜欢的女孩，有在学着怎么好好去爱一个人。

她吸了一口气，声音绷得平静，“你应该有答案了，不是吗？”

少年沉默了好一会。

最后低低道：“谢谢，我明白了。”

礼貌又寡淡。

却又没有真的无情地挂断电话。

温听澜忍着心疼，声音微颤：“有时间，让我见她一面好吗？”

“好。”

裴星澈应下了。

少年靠着墙，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刚准备从后门进教室，那道门从里被拉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撞进他的怀里。

第一眼他就看清眼前的女孩是云想，清冷的眼尾微微挑起，心里则是毫无顾忌地吹了一个口哨。

【哟，老婆又来投怀送抱？】

云想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后退两步，额角有点痛，脸颊很滚烫，听见少年心里的调侃声颇有点手足无措。

她本来因为裴星澈太久没回教室，怕老王为难他，才从教室后门偷溜出来，没想到却不小心撞到了他。

“要出去吗？”

裴星澈侧身，给女孩让开一个位置。

这会班上有不少同学看过来了，云想懵懵的，捏紧了手指又走回了座位。

人都回来了，她还出去干嘛。

裴星澈被少女奇怪的举动勾了心思：

【小蜗牛开门不是要出去吗？怎么又回去了？】

【难道……她刚刚是特地出来找我？（脸红）】

这个猜测一冒出来，他的心底就像是吃到了草莓糖一样，甜甜的，薄薄的唇角高高翘起。

得亏教室里现在是关了灯在看电影，不然大家都能瞧到向来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此刻是怎样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裴星澈跟着云想的步伐，走回座位。

许然正全神贯注看着电影，都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心很脆弱，你得学会哄它，不管碰到多大困难，告诉你的心 All is Well，一切顺利。”

投影仪正放着《三傻大闹宝莱坞》，是一个很经典很有启发意义的喜剧电影。

裴星澈却把余光偷偷放在云想的侧脸上。

【咦，我和老婆一起看电影唉，好像是约会哦~】

【可惜没有奶茶，也没有爆米花，更没有黑暗里的偷亲，伤心心（撅嘴）】

忽地。

投影仪一暗，唯一的光亮消失，整个教室里陷入一片黑暗与躁动。

随之而起的是阵阵喧嚣声，和少年少女怦怦乱撞的心跳声。

一秒、两秒……

有人站起来上台检查投影仪，有人在乱叫着嬉笑。

云想揪着手指，脑袋嗡嗡响。

她慌乱无措地抓住裴星澈的手臂，胡乱地摸着，几乎是凭借本能在少年侧过头来时，凑过去在他的脸颊处盖了一个章。

偷亲。

有了。

更像是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