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副队长的亲哥因为有个好丈人，转业之后留在市里工作，他就打着亲哥的旗号，总是说一些似有似无的话，让别人都以为他真的可以办成很多事情。

事实上，他大哥在市里完全是看老丈人一家的脸色行事，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帮衬村里的父老乡亲。

比如说，某个人想当兵，找到副队长。

副队长把东西留下，只说自己会尽力办，如果遇到的竞争对手的后台实在太大，那就没办法了。

送礼的人自然也不会把东西拿回去，只是希望他能够竭尽所能。

有些人明明不需要送礼，按照正常的途径也能应征入伍成功，因为拜托副队长帮忙送礼，反而觉得是副队长帮忙的结果，对他感恩戴德。

有些人，明显是因为身体素质跟不上被刷下来，却接收到了副队长的暗示——之所以没有成功，是因为一起竞争的人有更强大的后台。

躲在门后面的副队长明显感觉到方向不对，再也憋不住，立刻跑到前面来。

对着陆佳妮怒目圆瞪——“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是脑子坏掉了！从你大晚上不知廉耻地跑到贺炎家里，就知道你这个人脑子不正常！不孝顺老人不尊重家人，活脱脱的一根搅屎棍。”

陆佳妮毫不退缩，她说：“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要不要我把证据放出来？我跟你扯东，你非得跟我扯西！好啊，那今天我们就掰扯清楚，看看谁更不知廉耻！”

众人看得很清楚，副队长的脸色明显变了。

副队长的老婆都有些着急，她说：“陆佳妮！我看你是破罐破摔！因为贺炎要回京城，不打算带你，你没办法拿他撒气，就像疯狗一样，逮着别人咬。”

陆佳妮讥笑，“是吗？”

“看你们家那破房子，都塌了。贺炎也没有要修缮的意思，可不就是他要走了吗！”

陆佳妮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因为我们穷呀！没钱怎么修房子？明明穷得吃不起饭，你们连本应该属于我们的份额的东西都不分给我们。”

副队长：“装什么可怜！有人看到贺炎昨天打了一只野猪，却一点集体精神都没有，根本没给村里的长辈一口肉吃。”

陆佳妮说：“你这个集体主义太双重标准了吧！那你呢，你去后山抓到的东西给别人吃过吗？家里炖肉把窗户都封起来，生怕别人闻着味儿来跟你讨论肉吃。”

“哈哈哈！”围观的人笑成一团。

“你！陆佳妮！既然你不要皮不要脸，非得要找茬，那我就跟你扯清楚！首先，贺炎根本不算是我们生产队的人，当年只不过是组织上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允许他临时把户口关系转过来。

其次就是你，你父亲陆老三虽然是庆丰村的人，但是你出生在外地，户口也一直都在外地。后来你父亲要去执行任务，想把你的户口弄回来，怕以后没人照顾你。

但是，我们生产大队的粮食非常有限，多一个人就意味着多一份口粮。陆老三当年跟村里的长辈们都保证，他不会占村里的便宜，还说你过不了几年就到嫁人的年龄，不会多占生产队的粮食。

考虑到你是军属，大队里也没有亏待你，按照工分给你分口粮。后来陆老三牺牲，当年他的保证也就没人拿出来说。

可现在，你成家了，算是一个成年人了。用不上我们生产队再照顾你，应该照顾你的是你男人。”

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陆佳妮刚刚把副队长占别人便宜的事情说出来，他反过来就把陆佳妮推到全生产队的对立面。

村里的口粮确实有限，当初接收知青的时候，村里人就不太乐意。

多一个人，未必能多一份力气，但却实实在在被分走一份口粮。

现在一听，能够少分给别人两份口粮，大家顿时觉得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就比如昨天，少分贺炎和陆佳妮鱼，他们就能多吃几口鱼肉。

昨天副队长把属于他们俩那一份分出来了，最后又很高调地分给了其他几户人家。

这个铺垫这会儿起到了非常好的作用，很快就有人说：“你们生产队的干部也真是的，关乎我们口粮的事情，怎么到现在才说呀！”

副队长很无辜地说：“村里和公社里不让说呀！”

“这几年，谁家的日子好过呀！多一口粮食，孩子就能吃饱一点。这不是从我们孩子嘴巴里抢口粮吗？”

“就是！简直太过分了！他们俩这几年占多少便宜呀。”

听说陆佳妮和副队长吵起来的许静雯，赶来之后，正好听到这样的对话，心里特别痛快。

没了口粮，贺炎一定会想方设法回京城，毕竟人要活下去。

至于陆佳妮……许静雯她哥在信里说得很清楚，回城的名额只有一个。

不能跟着走，这个地方又没有粮食分给她。

活该！

许静雯凑上前，看清楚陆佳妮的表情后，许静雯心里的痛快感瞬间消失一大半。

只见陆佳妮根本没有被人孤立和揭穿的自觉，她似乎早就料到结果会是这样，下巴微微上扬，然后说：“原来贺炎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记的却是半个人的工分，居然还是他占便宜了！还有，我父亲当年让我落户，同时也给生产队争取到了一个先进的名额，因为这个先进生产队的称号，生产队里当年不仅多分到几百斤粮食，后来连续两年的工农兵大学生名额也都分到了这个生产队。到底是谁占便宜了？”

陆佳妮一边说话一边看周围，刚才那些义愤填膺的人，一个个纷纷低头，压根不敢跟她对视。

“铛铛铛铛啷！”

陆佳妮又一次敲起了搪瓷盆，她声音高亢地说：“今天我算见识了，什么叫做白眼狼，什么叫做双重标准。也看清楚了，我们两口子在这个村里根本活不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生产队长突然挤出人群，准备冲当和事佬。

但是没等他说点什么，额头上一层薄汗的贺炎已经越过人群，拉着陆佳妮的手腕。

“走，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