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川在兰溪溺水后，身子一直不好，恹恹地躺在屋里，心口总是隐隐作痛，柏崇看了着急，让杏花过来伺候他。自己也时常待在他身边照顾，忙着端餐喂药。

苦药汤不知喝了多少碗，灵川开始抵触，不肯喝药，

药苦，任是谁天天对着苦药汤都会厌烦，柏崇理解他，也心疼，可不吃药，病更是好不了。

他的病像是一层寒霜，洒在两人心头，总是沉甸甸的。

灵川摇着头不肯服药。

“把药喝了，乖乖。”

“你什么时候登基，我就什么时候喝药。”

柏崇冷起脸：“你拿这个要挟我？”

用力捏起他的下巴：“说实话，是不是故意跌入兰溪的？”

“兰溪河畔修了栏杆，就算你去追狸猫，也不至于掉进去，你处心积虑不惜让自己落水受伤，就是为了逼我登基？”

灵川沉默着不辩解，“那你答不答应？”

“不答应，你应该了解我，我不接受任何人的要挟。”

“那明日膳食也不必送来了。”灵川淡淡地说道。

“你当真要逼我？”柏崇觉得他在无理取闹，竟然拿自己的身体做要挟，看来这些天把他宠得无法无天了，有心要打压他一下，于是没理他，自己回乾坤殿了。

可第二天宫人来报，说他不肯用膳。

柏崇还是心软了，若是不肯用膳，把身体熬坏了，那可是大事。

“起来吃饭。”柏崇亲自端着碗，耐心劝慰。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眼睛只是盯着窗外，外面的雪消融了，雪却悄然爬上了他的脸，他的发。柏崇猛然发现他的青丝间有了白霜。可他明明还很年轻。

柏崇突然间慌了，走到他面前，遮住窗外的风光，俯下身子，小心地拔去灵川头上的两根白发。

“我今日就宣布登基，你把饭吃了罢。”

“登基是件大事，莫要潦草，选个良辰吉日吧。”

“不用，今日就宣布，随便选个日子就行，越快越好。”柏崇把碗端过来，一点一点喂他吃粥。

见他松口，灵川乖乖张嘴吃粥，毕竟他也饿了。

众人不明所以，崇王突然宣布要登基，不过，这也是他们盼望已久的事，于是阖宫上下喜气洋洋，准备登基大典。

宫里许久没有过喜事，新皇登基算是最大的喜事了，柏氏资历最老的亲王柏源高兴地天天在柏崇身边絮叨，反复念叨登基的那些事，礼仪、穿戴和宫里的布置，柏崇听得厌烦，懒得费心思，索性由着他们去安排，他的心思都在灵川身上。

灵川配合着服药吃饭，身子慢慢好起来，柏崇不放心，每日亲自照看他饮食。

“再吃一口。”

“不吃了，饱了。”

“再吃一口，乖。”柏崇执意让他多吃，像哄阿狸喝奶一样哄着他吃饭，费劲得很。

“登基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灵川问道。

“准备得差不多了，典礼你来主持。”

灵川明显不愿意，推脱道：“我身子还不好，怕是主持不了。”

“你不主持，那我就不登基了。”

沉默许久，灵川敛着眉眼说道：“我是个有罪的人，出现在你的登基大典上，不合适。”

柏崇怒了：“你何罪之有？我就要你主持，否则我不会登基。”

“柏崇，你登基后，就是一国之君了，莫要像以前一样任性。”

“不是任性，我不要听见你说自己有罪，我难受。”

最终，拗不过柏崇，灵川答应帮他主持登基大典。这是柏崇的大事，他不想让他不高兴，更不想让他留下任何遗憾。

可是诸位大臣和王室宗亲都不同意，认为灵川有罪，而且他已经不再是靖国的祭司，不可出现在登基大典上。

柏崇一意孤行。

穿戴整齐，灵川步入大殿，柏崇站在殿上，看着他从门口走进来，他穿了一件黑白相间的衣袍，头上别了个木簪子，甚是端庄。柏崇看得入神。

“站住！你不能上殿！”有人突然大喝一声。

灵川顿住脚步。

老头柏源站出来怒斥道：“这是乾坤殿，今日是殿下登基的好日子，你一身污秽，怎能来此！还不速速退下！”

“皇叔，放肆！是本王让他来的！”

老头儿也不是好惹的，一使眼色儿，朝堂众臣纷纷站出来指责灵川。

“你颁布了罪己诏，罪名写得清清楚楚，怎么还有脸面活在世上！”

“这是朝堂，容不得半点污秽，快快退下！”

柏崇怒了：“够了，别再说了！”

“殿下，一个破了戒的祭司，不配上殿面君，请立即将他驱逐出去！”

“带罪之身上殿，靖国怕是要天降不祥了。”

灵川倒是坦然，无视那些目光和污言秽语，端端正正地向着殿上走去。今日是柏崇 的大日子，他不想让柏崇失望。

乾坤殿的台阶很多，也很高，他走了很久，那些人只是在义愤填膺地叫嚣，无人敢真的上前阻拦。

柏崇望过去，触到灵川的眼神，心里的焦躁和愤怒被抚平，看到那道柔和坚定的目光，他的心就会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灵川走到他身边，取过书案上摆放的传位遗诏，朗声读起来。

读完后，他帮柏崇戴好头冠，柏崇走到御座前，甩甩衣袖，坐下。

堂下全部跪倒，山呼万岁。

灵川也随着众人跪下，对着堂上的男人臣服。

“平身。”

行完礼，众人起身，灵川却没起来，而是捂着心口倒在地上。

柏崇脸色大变，抱起他，快速奔向太医院。

头冠也掉落在地。众人无奈，礼已成，新皇已登基，这是他们选出来的皇帝，是带领靖国走向繁荣安宁的希望。一个国家，有了希望，便是好的。至于他宠爱谁，只要不是太出格，他们也无力干涉。

灵川的病愈发严重，似乎是随着春天到来，他体内的蛊毒也苏醒了，发作得频繁，而且一次比一次重。

宫里的太医束手无策，他们接受的是正统的医学知识教育，蛊毒这种邪术，太医解决不了。

民间奇人异士多，或许有人能破解这种蛊毒。情急之下，柏崇让人张贴了皇榜。不管怎样，总要试试。

过了几日，有人揭了皇榜。

揭皇榜的人被第一时间带到柏崇面前，是个白衣青年，好像在哪里见过。

青年也不怯场，开口道：“殿下可还记得小人，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柏崇记起来，他是那日在宫外遇见的那个民间医官，叫程与青。